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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春城(三)(1 / 1)


等做完这一切,柏越回头查看李木的情况,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没到要不行了的地步。

“想吐就吐吧,不要忍着。”

“没事,我还可以。”李木勉强恢复了点神色,跟着柏越走出房间,外面的空气虽然污浊,但好歹还是比里面要好一点。最后走出来的时候李木还不忘把门关上,全程低头不敢看里面,他刚才真的有一种错觉,就是那些看不清五官的纸人会冷不丁动一下。

嗅了嗅柏越给的手帕,刚才李木就发现了这帕子上面有一种很淡的香气,虽然很淡,但是刚才却一下子扫开了那些污浊的臭气,感觉还有一种安神的效果。不过,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柏越会有的东西。

“柏兄,你这帕子哪里买的?这香味还挺好闻的。”

柏越认真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况,随口回道:“这你要去问子优。”

“……”李木觉得自己多余问这一嘴。

义庄里没什么好看的,三人简单转了一圈后就退了出来,柏越关门的时候感慨着说:“这春城,贫苦百姓挺多的。”

既然穷是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那富呢,富到什么程度?

离义庄不远,就是一些坟冢了,最外围的有些许杂乱,往里面走几步后分布才整齐起来。这里应该是普通人家的安置地,没有过多的修饰,孤零零的土包上插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墓主人的生平。有些土包下面有明显放过供碟的痕迹,但现在当然是看不到那些供品了。

“那里怎么有的……被刨了?”李木看着不远处的一些被挖散的土包,皱着眉头说,北漠一带少雨,应该不存在雨水冲垮了坟头的情况。

“每到荒年,民间有向死人借钱借吃食的情况。”原以为春城靠着铁匠生意一直收入都比较富庶,但没想到平常之年也会出现这种的乱象,柏越往那边走着,想到刚才李木苍白的脸色,稍微停顿对他说,“你就站在这里,我去看看。”

李木连忙拉住柏越的手臂,“我和你一起。”

柏越没有坚持,拨开齐膝高的野草走近一看,应该是这一小片的坟头都被刨了,至于为什么挑了这一块刨,那就应该是这块地的人家应该是平民中相对有钱的。

“这是西区一些矿工刨的。”拾二在一旁说道,“他们跑出来想借点钱财逃出去,被发现后被打死丢在了附近。”

现行律法对于这边塞之地缺乏管理,朝廷迟迟没有制定新的律法的意思,刑部尚书季清作为主要的起草律法的人物,对于《大梁律例》的运行一向持有一种盲目的乐观。

柏越没有说话来到坑位前,果然棺材盖已经被打开了,露出了森森白骨,这具棺柩应该上了些年头了,里面已经白骨化了。他蹲下来抓了点泥土在手里捻了捻,土壤还算是新鲜,应该是最近被掘的,挖的手法也特别粗糙,这些矿工应该就是用挖矿的工具和手法挖的,不过寻常人家也没闲钱修建墓室什么的,轻松一掘就弄出来了棺柩。

这具棺柩挺大的,就这么放着一具白骨还是有些空荡荡的,在脑中补全这一具血肉之躯后柏越肯定这具棺柩的尸身旁应该是放了一些随葬品,可能是金银也可能是墓主生前所用之物。

柏越起身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是一样的情况。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柏越蹲下来捡起一看,是一把木篦子,既没有镶边也没有描花,很普通的那种。

但是表面被摸得很光滑,边上都没有起一丝一点的木刺,边缘有些钝化了,摸在手上倒是有几分温润的感觉。

这不像是棺柩里的东西。

柏越看了,棺柩里面烂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这种木质的篦子要真是随葬品的话,估计早就烂没了,哪里还会保存得这么完好。

他往前面走了几步,果然在一堆杂草中看到了一只伤痕累累的脚!

后面李木还没有跟上来,柏越打量了一下这丛杂草间飞来飞去的一些小蝇虫,心里大概了然了其腐朽程度,“李木,你恶心得紧的话,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过来。”

“啊?”李木疑惑地问了一句然后加快了往这边走的脚步,拾二连提醒他都没来得及,他走到柏越刚才那位置的时候,柏越已经把那丛杂草砍掉了一点,完整地露出来了七八具叠在一起的shi体。

“这是那些矿工?”李木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随即被面前这腐烂的景象引发了一些不适,忍不住朝向另一边“哗”的一声就呕了出来。

柏越用刀尖挑着那些shi体把他们分开,但是由于堆在这里发烂了一段时间,血肉之间黏糊糊地牵扯到了一起,刀尖划过直接像划破豆腐一样,软绵绵地掉落在地上。他皱了皱眉,打算放弃把这些shi体分开翻过面来的想法。身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却径直上前,用手将那些shi体一具具分开摆好放在柏越面前,他好像看不见那些蛆虫和粘液似的,神情淡然地就跟刚才把面碗摞成一叠一样。

柏越看在眼里,这少年确实不错,完全具备一个合格的暗卫应当有的理智和冷血。等到少年忙活完站回柏越身边的时候,柏越递给他一条手帕,没有多说什么。

今天真的是费手帕的一天啊!每天沐子优都会送来洗好的或者新的手帕,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要求他每天身上必须带着五条,平日里觉得麻烦,没想到今天倒是都用上了。

柏越查看着这些人,都是些正值年轻力壮时候的男人,身上无一例外都是比较健硕的肌肉,破破烂烂的矿工的衣服完全遮挡不住从内向外爆发而来的力量感。这些人都是头发乱糟糟的起了结,脸色都挺难看的,身上带着这一道那一道打得皮开肉绽的鞭痕,其中腿部情况最为严重,有几个连骨头都刺出来了,可以看得出在si之前他们是经受了一场怎样泯灭人性的毒打。

那这把篦子,应该是他们哪一位中的,也许是家中女人为了遥解相思塞入怀中的。

不过,都不重要了。

柏越将那篦子放到这些人头前的空地上,拍了拍在一旁刚吐完还在失神的李木,“好点了吗,我们走吧。”

到了同样的地方,那辆马车依然停在了那里,柏越对那赶车的人安排道:“等下叫几个人,把坟场那里好生安葬了。还有,通知一下城门口的马夫,要他先歇息几日。”

“是,主子。”

柏越又回头看向拾二,对他说:“拾二,你留在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来,你跟着他们走就好。”

拾二点点头,又按捺不住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到你?”

“等你,训练合格了之后再说吧。”柏越笑着和他挥挥手,果然还是小孩子,急着想要一个承诺。

李木看着柏越就那么上了马车,马车车帘缓缓放下,又看了看依旧看着那里的拾二,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小兄弟,要努力啊!希望早点和你共事。”

拾二狠狠地点了点头,盯着李木上车,看着那一道帘子缓缓放下,隔开了他的视线。

赶车的那个暗卫邪笑了一声,露出来的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了一遍拾二,“你是拾二?我是拾一。啧,好弱的样子。”

“拾一,走了。”柏越的声音稳稳地从马车里面传来,拾一听到后端端正正地坐回马车上,瞟了一眼拾二那要咬人一样的眼神,吹了声流气的口哨后扬鞭而去。

李木听着那声流气的口哨,有些担心地看着柏越,“你的暗卫,怎么各有一种样子啊?”虽然那赶车的暗卫一直都是带着斗笠蒙着黑面,但李木敢确定这不是来的时候那个暗卫。来的时候那个暗卫全身都是肃穆的,现在这个总感觉带着一丝丝的流气,但周身危险的气息倒是更加浓郁。

“各不相同才能发挥出各自的优势啊。”柏越抬起眼皮看着李木笑着回道,“说不定你以后真的可以和他们一起共事。”

李木掀起帘子偷偷瞄了一眼正在赶车的那位,黑色的衣袍角上有一大块更加暗沉的颜色,李木知道那是什么,无声地放下了帘子,“现在我们去哪里?”

“吃饭啊,这个点该吃饭了,你不饿吗?”柏越很自然地说,刚刚去南区耽搁了一下,但应该还是可以赶上和沐子优他们一起吃饭的。

李木噎了一下,胃里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还没有下去,嗓子眼还有点泛着酸水,刚吐完就吃饭?虽然现在确实腹部空空,但一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那种不适感又涌上心头。

那马夫也是普通平民,推荐的酒家也是就他所了解的水平推荐的,就在东区往里面走一点,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兰意酒家。

柏越一下马车就看到耶律灵泽不管什么形象地跟在窜来窜去的伙计后面说着什么。他一转眼看到柏越和李木站在门口,忙迎了过去,有些不满地抱怨:“你们两个怎么才来?我都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确实是你的前胸要贴上那伙计的后背了。”柏越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夸张的说辞,“他们来了吗?你定在了哪里?”

耶律灵泽引着他们往二楼走,一边走一边说着:“他们也是刚到一会儿,现在还凑在那里讨论什么机括。”

他偶然一转头,瞥见李木有些泛白的脸色,忙问道:“李木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李木惨淡地挥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实际上从走进酒楼开始,闻着这些混杂了各种气味的饭菜味,他刚在车厢里好不容易平歇下来的反胃又开始了。

打开厢房门,沐子优和李观棋正在桌上凑在一起对着一块图纸很认真地研究着,柏越咳了咳清了清嗓子,两人才注意到他们进来了。李观棋看了下柏越不是很好的眼色,很有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回来了?那我们先吃饭吧。”沐子优没有察觉到什么,收了图纸招呼他们三个坐下,伙计们也很有眼色地往里面送着一道道菜肴。

耶律灵泽坐在李木和李观棋旁边,很兴奋地介绍着一道道菜,“这家酒楼的招牌菜之一,嫩煮豆腐,尝尝!”

那豆腐确实看上去很嫩,端上来的时候还有些许轻微的白花花地颤动,上面轻微淋了一些暗黑色酱料,看上去味道很好。

耶律灵泽看他们没有动筷子,以为是不相信自己,便身先士卒地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豆腐,那豆腐确实很嫩,刚到碗里的时候就从筷子上一分为二摔落下来,“啪叽”一声砸在白花花的米饭上面。

“呕——”李木瞬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往外面跑去。

耶律灵泽吓了一跳,眨眼间身边就少了个人,有些怔愣和发懵,“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

柏越夹起一块豆腐不紧不慢地解释说:“我们刚才去了一趟北边的义庄和坟冢,他也许是看到了shi体,被刺激到了。话说,这豆腐确实和刚才看到的shi块有点像。”

“……”

李观棋刚想伸出的筷子就那样沉默地收了回来,耶律灵泽看着碗里被摔的四分五裂的豆腐,勉强扯扯嘴角摆出了有些许尴尬的笑容,“啊哈哈哈哈,确实有点像啊。我去看看李木怎么样了。”

沐子优看了看那豆腐,来了一句,“那shi体应该腐烂得蛮严重的,能够到这般软绵的程度。”

“确实,大黑耗子叼着走都一路掉渣。”

耶律灵泽走前听到这两句对话脚下一趔趗,绊着门槛直直地栽到吐完返回的李木身上,“啊,李木啊,你不舒服是吧,我扶你出去。”

“啊没……”

李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拽走了。

柏越看了一眼门口的闹剧,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先吃?”

沐子优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看着李观棋端坐在那里,“吃啊,刚才在铁匠铺那不是就饿了吗?不用管他们,灵泽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

三人吃到一半的时候,两人慢悠悠地进来了,手上一人拿着一盘糕点,李木尴尬地笑笑,“你们吃,我们吃点这个就好。”

耶律灵泽苦着一张脸,惨兮兮又带着点贱兮兮地说:“听李木描述完后,我都无法直视米饭,每次我看着都以为是一碗白花花的蛆虫,生怕在我嘴里蠕动……”

李木想伸手拦住他的嘴,还是晚了一步,只赌住了后面他要说的话。

李观棋筷子一顿,看着自己剩下的半碗米饭,沉默地放下了碗,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沐子优笑了笑,随即毫不在意地继续给柏越夹了一块肉,“你吃吃这个,我觉得没我上次烤的好吃。”

柏越咬了一口,中肯地给出评价:“肉质不同,你烤得确实味道要好一些。”随即塞了一口米饭配合着咽下去。

“诶,你们两个,给点反应好吗?”耶律灵泽看着自己的小心思只有李观棋中招了有点小失落,毕竟他最开始听到这个形容的时候差点也吐出来。

“反应?你要什么反应。”沐子优看了他们一眼,耐心地解释说,“那是你们自己吓自己,蛆虫和米饭的差别还是很大的,蛆虫颜色要淡黄一些而且身体有凸起的环形,前端还有黑点,一般来说是不会将这两者弄混的。不过话说回来,都已经熟了还在意那么多做什么,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柏越顺着她的话补充道:“子优说得没错。而且,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留在这里调查一些事情,很有可能最近几天都吃不到这样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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