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谢治携龙骑军返回肃州城,谭谊便上报道:“主公吩咐第一桩事已经办妥,郑启已经回函,同意义军联盟让开我军南下通道,只待我军拿下寿阳之时,郑韩二军便由兖州南下进逼巴蜀,共伐南朝。”
“好!”谢治击掌喊道,此虽非难事,但若旁人来做,恐不能如此顺利,皆有赖于谭谊早有布置,取得郑启手下谋士暗中襄助之功,北朝渐有复兴之相,若要求存,南下不失为一条出路。而韩锐之流本为兖州附庸,怎敢有异议。
“这第二桩事,已飞鸽传书兴州,想不日便有落定。”谭谊再报。
“辛苦军师,大军未动,军师已立首功,真乃是治之子房也!”谢治大喜,遂传令整军,并遣谢运率十余骑先行,大军随后便到。谢运抱拳领命,即日便出城而去。
李树、李林观主帅胸有成竹,刘芝、刘仓一派神采飞扬,遂心中狐疑,又闻主帅仅遣十余骑便为先锋,却是惶然。谭谊则是明白七八,亦不说破,欣然作壁上观。天下格局将变,令其务必感慨酣畅!
时南朝历昭德元年初夏,谢治率大军十二万出肃州南下,一路风平浪静,无遮无拦,宛如远足而非远征。刘芝、刘仓兴奋异常,彼此谈笑风生,个个与李氏兄弟做谜。方入南境,便有斥候自寿阳而来向谢治呈报城中准备。入境百里,馆驿已设下茶点,马料供大军人马歇息。谭谊至此已全然明白,作揖向主公致谢。李氏兄弟亦明了寿阳必已归降,却不知是如何成事。
不知不觉间,刘仓竟猛然发现,大军前方正是昔日大战之地——凉山下,颖水岸!
“君上——”刘仓立刻策马至谢治身旁喊道。却见方才意气风发,从容淡定之主帅已然眉头深锁,目光炯炯,陡然而生一阵肃杀之气。
“本君知道!”谢治回道,“不得停留,速速穿过!”昔日惨状历历在目,谢治甚至闻得丝丝血腥之气。并非不愿停留,而是时候未到,谢治心中早已暗定:不破南朝王氏,无颜面对亡魂。
刘芝虽未经颖水之战,却已然明白。遂默默跟随主帅身后,遥想当年,早已物是人非。
过凉山仅一日,大军便抵近寿阳。众将士远观城头,旌旗招展,似有锣鼓之声,再近一分只见寿阳郡守朱续正率全郡文武官员伫立城门口,只等谢治近前,朱续便率众跪地喊道:“朱续率寿阳众官员,恭迎君侯驾临!君侯万安!广陵军威武!”
萍州诸军见城门前寿阳军亦是军容齐整,粗略估算有万人之众,再看墙头,赫然挂有“谢”字旗。
谢治立刻跳下马背,上前扶起朱续。当日颖水一别,算来已逾两载,一双老友嗟叹不已。萍州诸军这才明白,此次行军不同以往,悠然自得,即便大军兵临城下,亦是一派祥和,原是自家主帅衣锦还乡。又闻郡守唤主帅“君侯”,想来军中传言竟是真的。双方遂齐齐欢呼雀跃,一呼“广陵军威武”,一呼“三千军威武”。
朱续已然备下大军行辕,各营着副将留守中军大帐,主将如刘芝、李树、李林、刘仓、谢运则随谢治入城,谭谊自然伴行左右。
众人直入府衙,朱续已收拾出一片院落供谢治歇息,其余诸将则分落四周。府内已设下上下宴席,朱续恭请谢治高坐,再请刘芝将军升坐上席右下首座,不想刘芝却坚辞不就,言道:“朱兄身在敌营,为君上保留广陵血脉,当是首功之臣,刘某怎敢造次!”朱续不理,坚持再让,谢治不得不亲自按下朱续令其首座,刘芝、李树、李林三大营主将依次坐下。上席左下首座自然是军师谭谊,刘仓、谢运则顺序二三位,而后则为寿阳郡参赞将军徐奉,亦是广陵军校尉出身,再后为寿阳郡郡丞赵勉,寿阳本地人士,一门皆为广陵军所救。下席则为寿阳众官员,济济一堂。
谢治自举第一杯酒,道:“即日起,我当复广陵君名号,本君在此谢过诸位鼎力襄助!”
众人齐呼:“君上万安!”
酒过三巡,谢治想起当日兴州之诺,便向谭谊道:“先生,这便是本君要向先生介绍的治邦良才——朱续——亦是本君多年好友,想必朱续定能与先生一谈。今后还需有赖二位同心协力!”二人作揖称是,互敬一杯。
大宴过后,众人散去,谢治几人退入后堂。
朱续遂报:“君上,自谢运初入寿阳,与我等说起君上于越国遭遇。属下以为疑点颇多,故特遣谢氏暗卫前往越地细查,至今已然明了,特报于君上。”
“噢,当年陈公所遗暗卫百人,已被属下归拢,对外称为郡府卫署,由属下亲自调遣。请君上示下。”朱续补充道。
酒后多伤,谢治遥想当年父亲麾下暗卫三千,遍布天下,本以为已随父亲消散,不想还有遗留,不禁潸然泪目。
“快请进来!”谢治喊道。几人如前堂席间分座,刘芝、李树、李林、谭谊、朱续、刘仓、谢运此七人为后世称作潜龙七杰,后加入徐奉、赵勉及兴州一员,世人又称广陵十俊,皆为谢治股肱。
片刻,暗卫入内,身后随行二人。
“报君上,属下现已查明,先越王乃是如今越王——昔日世子冲所弑,并非周安将军所为。”暗卫报道。
谢治大惊,当年生死攸关,无暇他顾,如今想来却合情理。虽说史书之上子弑父,臣杀君屡见不鲜,但终归悖于纲常,有逆天道,为世人所不容。
“可有实证?”谢治回神道。
“君上,这位便是弑杀越王者之妻。当日世子冲事成之后便派杀手欲杀人灭口,索性当日此女外出采买,其妹在家做了替死鬼。”暗卫指向女子道。
“请大人为我家男人和妹子报仇!”女子哭喊道。原是该女子知晓自家男人乃是世子冲门客,那日男人出门说是世子冲派一刺杀任务,若成,自己便是从龙之功,立时便可飞黄腾达。女子事后方知,越王被刺,世子即位,前前后后便能串成一线。遂隐姓埋名,等待申冤复仇之机,恰于暗卫探访时发现,将其护下,转送寿阳安生。
“至今妾身身边仍存有世子府官银三锭,乃是行刺酬金。”女子泣道。
另一人则报称为昔日越地一校尉,经周安将军擢升至副将。世子冲即位,解散周安麾下一众,校尉报效无门,亦为暗卫所获,带回寿阳。
“末将曾暗会太常大人,大人以为蹊跷,却也无可奈何,曾令末将若机缘得逢君上,将实情告知。”那校尉继续说道,“周将军那日进宫,未携佩剑,又如何行刺?”
周安既无动机又无条件,如此脉络已清。谢治隐隐悲从中来,玉儿远嫁,广陵被灭,自己落难北地一切种种皆源于此。邹冲,其恶竟不亚于刘韫、陈宫之流!
“请妥善安置此二人,务必周全!”谢治道。朱续称是,退下暗卫。
“也罢!本君正愁寻不到讨伐理由,贼竖子竟送上门来。诸将听令!诸军且先行准备,我军当先夺回广陵,再取淮阳、山阳、海陵三郡,进而直逼越地!”谢治令道。
“先夺广陵!”广陵旧将无不激愤。
谭谊接令,朱续却问道:“如果我军东进,那如何应对南朝大军来攻?”
谭谊哈哈一笑道:“我军并非攻打南朝京师建安,而是于东北方向迂回。且正于此时,兖州郑启已然兵发南境,南朝又岂可兼顾!”
众将皆茅塞顿开,击掌称是。
朱续亦大喜道:“那属下即刻就去做发兵准备。”
“且慢,本君还有一私事,还需续兄先办!”谢治略显羞怯道。
朱续观君容颜,似是当日相府之内少年儿郎,不禁懵然。只听刘芝笑道:“请续兄赶紧准备迎亲车驾,君上要大婚了。”
“哪家女子有这等福分?”朱续又喜又惊道。刘芝赶紧起身,拉起朱续道:“我等讨扰君上久矣,走走走,让小弟向续兄慢慢细说。”随即众人大笑告辞退下。
南来一骑快马入长安,于安国公府门前停下,高举一份信匣奔进府内大喊道:“忻州奏报!”
安国公魏麟拆开一看,乃是蒋冠与沈绉联名上报:三路叛军主力一同南下,先后破南境寿州、邢州数城,奏请以本部兵马夺回兴、襄、肃三州之地。
魏麟思虑一夜,翌日便着八百里快马回函:不可擅动,操练生产为要,违令者以国法论罪。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却白无故放弃,众臣工不解安国公何意,一时风言四起。
安国公得闻,不得已叫大起,幼主嘉熙帝高坐龙椅,皇太后垂帘,安国公则立于皇帝右侧,阶下文武分立。众臣大礼既成,安国公便循循善诱,言明利害:
其一、叛军既敢南下,域内必做守备,想昔日安亭侯蒋冠八万大军尚无法攻克兴州八千军,如今新军刚立更是无以为战!
其二、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需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与民休息,增进国力,徐图后计。
其三、叛军既南下,则说明其无力北进,更表明我朝战略得当,既然战略得当,更应坚持,岂有自破之理。
其四、一如先天王之国策,定北而后南下。如今我朝首敌仍为燕人,慕容丰都易服易帜,效法中原,眼见其国渐盛,必与我朝有一国运之战,岂可不防!
众臣听过安国公讲解四点,无不叹服,皆呼千岁,谨遵钧令。魏麟则立刻转身拜嘉熙帝呼万岁,群臣亦再呼万岁。
皇太后于帘后莞尔一笑,论理已赐安国公御前免跪,宫中轿辇代步,安国公却未曾用过。皇太后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