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鲜卑王城,冰冻千里,寒风刺骨,牛马归槽。王殿内,鲜卑大汗慕容丰都正宴会各支首领,忽闻殿外报,北朝大都督平阳公已率军攻破岭关,直面朔方而去,正是锐不可当。
“啪!”慕容丰都狠狠掷下手中金杯,拍案而起道:“混账,日前才闻北人起兵,怎地今日便破我岭关,守将何在?”
“回大汗,殿外待罪!”执戟郎报。
“带上来!”慕容丰都怒喝道。
守将已背手自缚跪于王座之下,丢关之耻令其羞愧俯首,然败军之辱却令其愤懑,言称北军不知从何处攻来,只知对方趁夜攀上高墙,杀了守卫,未待其反应,隘口门洞已被打开,他便只得率残部溃逃。
“请大汗给某再拨五万人马,某定夺回岭关。”守将抬头,信誓旦旦道。
“丢我龙庭门户,还有何颜面妄谈再战,来人,给我拉下去宰了!”慕容丰都怒道。
“大汗息怒!平阳公周赡极善军马,人多势众,且饶他一命,以期将功赎罪!”座下谏道。
“毋须多言,今日便以这厮祭我王旗!来啊,请各带本部兵马,随我进驻朔方,本汗倒要看看,那周赡有何难耐。”慕容丰都辞色凌冽,众人不敢再劝,只闻殿外一声凄喊便没了动静。人命,草芥般轻贱!
“平阳公不愧为当世战神,好一招釜底抽薪!”国师赵拓于大汗身侧缓缓道。
慕容丰都亦有此感,燕云之地一马平川竟不来攻,偏取岭关天险,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令燕云防线形同虚设,使鲜卑大军不得不疲于奔命。
“国师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慕容丰都蔑而一笑道,“也罢,草原是我们祖兴之地,自有真神庇佑,且让本汗于朔方城亲自会会这位战神。”
关外朔方,塞上明珠,牛马遍野,树林阴翳。朔方城乃当年大汉武帝特造,夯土而成,移民数载,终为城邦,此前专为防匈奴骑兵,内设武备,同时育有良马,实为要塞。自被鲜卑占据,便为其南线前出基地,城内早已部族混杂。
进城次日酉正,慕容丰都亲率各部首领抵近北军大营探查,望远处北军连营千里,旌旗密布,心下唏嘘不已,于下言:“想中原战乱已久,闻其民无以裹腹,常有易子而食之事,今观其军容威武雄壮,可见人言不可信。”
“汉地物丰,汉民所取不过十之一二,庄稼田里一季便可养活一家老小,就算灾年,地上野菜,林间走兽皆可为食。然中原民贱士贵,汉人皇帝只需稍加盘剥便能养活一支军队,不足为奇。”国师赵拓垂手立于慕容丰都身后一步,徐徐回道。
“国师是中原人士,自然懂得汉人那些魑魅魍魉,依国师看,此战我当如何?”慕容丰都略转头问道。
“当避其锋芒,袭敌以疲,迫其罢兵!”赵拓早已谋定。
“哼哼。”慕容丰都冷笑两声,不屑道,“莫非国师不忍故园有失,故不欲本汗攻之?”
“大汗!”赵拓闻声噗通跪地俯首道,“卑臣入主上帐下已历十二载,忠心可鉴日月。且卑臣与汉人早已割袍断义,眼里心上只有仇恨,再见就如那饿狼对着羊群,绝无半分怜悯。大汗待我以国师之尊,我又岂有不臣之心。”
“国师快快请起,本汗从未怀疑过国师的忠诚!”慕容丰都转身亲扶赵拓,请其上前与己并立,又道:“我鲜卑铁骑所向披靡,有何惧哉。不过,国师言之有理,且先让北人猖狂片刻。传令下去,无本汗号令,各部不可擅动,违令者斩!”
故,平阳公虽日日遣人于城下叫骂,鲜卑人皆坚守不出,一连骂了数日,忽又几日没了动静,慕容丰都疑北人有诈,遂派出几路探马探查,来人回禀:北军各营高挂免战牌,将士则皆着缟素。
“莫非是北朝有变?”慕容丰都正狐疑间,赵拓持一密函晋见,密函上仅四个字:符升病故。
正值平阳公巧计破岭关的捷报传回长安次日戌正,北朝丞相符升于府邸内因病薨逝,享年四十有二。
天王闻信悲痛不已,遽然亲临相府,茹泣吞悲,迟则大怒,以全府奴婢及随侍御医不尽心力,喊禁卫锁拿,欲为丞相陪葬。管家则奉上符相绝笔,符相料天王有此一怒,故而写有谏语。天王读罢,扶棺捶膺不能自已。
讣告传遍京城,在京官绅名士皆素衣缟服,自行过府吊唁,叹一代贤相,思虑恂达,有擎天架海之能,可怜天不假年,中道而止。天王遂下旨罢朝七日,举国罢酒宴歌舞一月,另颁旨礼部以亲王规制下葬符升于帝陵右后方福地以示珍重,牌位入太庙,御笔亲写下符公谥号“忠正”,另诏清流泰斗作墓志铭,使巧匠镌刻曰,“大周宰相,符忠正公升,怀珠抱玉,满而不溢,于微时得幸侍奉帝驾左右,昼干夕惕,纬武经文……”
讣告传至军中,平阳公愕然而悲怆,追忆起昔年随兄访贤,得符升匡助,取半壁江山似是昨日之事,遂下令全军带孝免战三日,以示悼念。
南朝启德帝闻符升薨逝怅然若失,亦罢朝一日。群臣则有诽议,言北朝折一擎天之臣应是南朝之幸,当击鼓鸣锣相庆,怎可示哀!惟陈公不以为然,示下道:“天子重士,乃明君之德!诸公莫非盼陛下失德而轻社稷乎?”众皆唏嘘,不再妄言。
上书房内,启德帝黯然与南公言,正是当年错失了符升,才令中原不保,江河日下,想如今处处受制于人,悔不当初。南公不语,心下惶恐,当年正是其嫉贤妒能,气走符升,南公不知皇帝是否知晓其中原委,现其为皇帝心腹,故臆测皇帝当不知晓。待皇帝稍稍平复,南公复又进言道:“此时北朝正是国葬期间,而大军却在外与鲜卑对峙,岂不正是我举兵北伐之良机,陛下何不传旨襄桓二军合兵北进。”启德帝沉思片刻,以为是,遂与南公约定隔日朝议。南公欣欣然退下,立寻了二三旧臣商议。自彭城一案,旧臣株连半数,余下皆惶惶。然故土情切,一别十年,南公日夜期盼,不过是叶落归根耳。
隔日大起,启德帝甫一坐定,便有御史奏请道,朝廷应趁此北朝内薨外战之际,行北伐大业,以收复旧土。闻得此奏,殿内顷刻哄作一堂,启德帝环顾左右片刻,便问南公以为如何,南公应声出列,叩首道:“御史所请乃是大义,况眼下北朝朝局动荡,臣以为此时北伐可为!”
“臣附议!”桓侯亦出列道,“我巴陵军十万将士兵强马壮,枕戈待旦,随时听候陛下调遣。”
“好!”启德帝击股叫好,复观左右道,“如此甚好,正逢丰年,各地屯田军亦是兵壮马肥,再加上广陵铁骑……襄公可愿为中军主帅?”启德帝忽然转问襄公,令襄公愕然。
“陛下,臣有一本奏!”陈公缓缓转身,于袖袋内取出一封军报递于秦总管。南公瞥见那军报封蜡上隐约是广陵军徽记。
“臣昨夜接到广陵军报,正欲与大将军及众大臣商议,不想今日陛下叫了大起,也罢,不若就在这朝上议议!”
秦总管将军报呈于皇帝,启德帝不愿翻看,却是无可奈何,不待皇帝尽阅,陈公便道:“百越王早已具不臣之心,前次借盗生事,掠我数城,虽经广陵军镇压后退避,近期却又欲生事端。经查越人集结十万众已抵近山阳、海陵一线。虞侯奏请,愿率广陵全军一举荡平百越,永断我朝后顾之忧。”陈公言罢,众皆惶然,窃窃道,所幸并未与北朝开战,否则腹背受敌,岂不危矣,遂叩拜天子,附和道:“臣等附议丞相所奏,出兵东进,以保后方无恙!”
三言两语间,风向突变,令南公局促,又见群臣皆已伏跪,他便也只得跪下附议。
启德帝料想不能如愿,惟心有不甘,冷冷道:“百越者,跳梁小丑也,广陵军一力应付即可。若襄公无法领军,桓侯亦可代中军,领兵北伐。”
“陛下!”陈公力谏道,“双线作战,靡废甚巨,自陛下迁都以来,百业待兴,不可自废,此为其一。开阳郡已失,北人驻有重兵扼守此北进要道,此为其二。北朝失重臣,举国哀悼,正是哀兵必胜,此为其三。望陛下三思。”殿内亦异口同声附道:“望陛下三思。”
众情之下,北伐之事就此搁下。
“哀兵必胜!”此汉人自古之真理,偏慕容丰都不以为然,赵拓数度劝诫,慕容丰都皆嗤笑之,视赵拓文人腐朽,无甚远见,遂命族弟大都尉慕容德,领五万骑于子夜袭营。
戌时,南望北朝军营起篝火,星罗密布,势若燎原。三刻,朔方城大汗行辕内亦燃起篝火,炙烤牛羊,慕容丰都为大都尉壮行:“此战要劳烦贤弟替本汗打个头阵,让这些汉人好好领教下我鲜卑铁骑的厉害!”
“兄长放心,牛羊且先烤着,待我取了那周赡的头颅来再吃不迟!”慕容德满饮下一碗酒。
众将大笑,惟赵拓心神不宁,蹙眉道:“大都尉此战且须小心,汉人素来狡诈,莫要中计!”
“国师多虑,本都尉与那平阳公曾多次交战,正面迎敌尚且不惧,更何况是偷袭。”慕容德放下碗盏,抱拳向慕容丰都道:“大汗稍歇,末将去去便回。”
弦月高悬,星辰寥寥,马面土墙,尘屑轻扬。子时,北城门开,慕容德率部缓出,于南城根下集结,趁夜匿行至北军大营十里处,见前方微光浮动,浑然天际。慕容德大喊一声:“杀!”千军万马即刻呼啸奔腾,北人远闻其声势,知是敌方袭营,遽然架设拒马阻敌,未敢短兵相接,纷纷退入营内。此正如慕容德所料,然待其全军进入北军营,忽见身后营门瞬时燃起火墙,高丈许,鲜卑人战马受惊,后军尽皆跌落马下,不敌北人长枪,作俎上鱼肉。
“勇士们,莫慌!”慕容德左右勒马疾呼,“给我杀,擒敌首者,官升三级,牛羊美人无数,杀!”士者,气也,多年戎马,慕容德自是明白,然北军营内此刻遍布拒马、绊马索、陷阱,令其大军踟蹰不前,陷于囹圄。袭营已近三刻,慕容德随身精钢宝刀之上,竟未染北人半缕血迹。
近丑正,朔方南门守将忽见一队狼狈残兵于城门下呼喊:“快开城门,我们中了北人奸计,弟兄们死伤无数。”
守将大惊,仔细下望,然城高而夜深,所见无几,便回道:“容我禀告大汗!”
“快让我等进城面见大汗,北人杀来啦,误了大事,小心大汗要了尔等脑袋!”城下众人呼喝道。
守将与左右议上两句,又听城下之人操河西吐谷浑口音,远闻有大队疾马快蹄之声,遂下令开城门放行。甫一开城,忽然又听城下领头一将大喊:“杀!”守门小卒顷刻人头落地,喊杀声骤起,一众南门守军尽皆毙命。仅一刻,那将军便占得南城门,又令属下于城门楼上点起烽火。又一刻,只见平阳公率大军至,公颔首笑道:“姚将军辛苦,本督定为将军及弟兄们请功。且留一营兵马守城门,姚将军即刻率本部兵马夹击慕容德,本督这便亲自去会会慕容大汗。”
“遵周公将令!”羌人姚坚拜过,即刻率部出城,绝尘而去。
朔方城近半已入平阳公之手,慕容丰都惊惶失措。街巷之中不利大军团骑兵作战,而步兵巷战亦非鲜卑所长,敌我兵力悬殊,故在赵拓等力谏之下,双方仅拉锯一二来回,慕容丰都便只得下令全军由北门出,往燕云城方向撤退,逃出者七八,而马踏而亡者二三。
平阳公入大汗行辕,见篝火未熄,酒有余温而杯盘狼藉,便拾起一盏,抿上一口,啐而讥道:“竟不及我郢酒之万一。”
旭日半起东墙,朔方硝烟未弥,数十里外大营烽火尚有残留即见北朝兵士正清点战利,拔营移师。姚坚则先行率军押解一众鲜卑战俘往朔方城行进。慕容德位于战俘列之首,背手索缚,甲胄不全,赧然垂手,尾行于姚坚马后,全无昨夜英雄豪迈之气。平阳公于城下亲迎,并非为羌人凯旋,昨夜大营一战早已经多番推演,算无遗策,实战不过是瓮中捉鳖。此番相迎却只为慕容德。
“将军安好?”平阳公亲为慕容德解绑,“请将军与我同车入城可好?”
怀柔之下,却令慕容德毫无准备,莫名困顿,言称败军之将,不死何为,心下羞愧难当,故而拒不受邀。
此亦在情理之中。“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须挂怀。我朝天王仁德惜才,海纳百川,齐聚天下英才,日前丞相符公薨逝,天王哀痛至极,行国葬之礼,可见一斑。本督出征前,天王陛下曾言仰慕将军,望得一见。本督亦期望与将军同殿为臣,共襄大业。”
“汉人有句话叫忠臣不事二主,望平阳公恕罪!”慕容德昂首侧目道。
姚坚见状,愤然欲治其不恭,然平阳公不以为意,又道:“将军有所不知,此乃姚坚将军,羌族名将,通吐谷浑鲜卑语,归顺我朝后,天王亲封其为骠骑将军,自领一军。将军且先思量,明日本督便着人送将军及所属弟兄去往长安,届时天王陛下自有安排!”
平阳公本欲邀慕容德进城暂住一宿,然慕容德坚持不受,径直随众囚居于城下战俘营。平阳公望其背影,暗暗赞其气节,亦不作强求,遂留下守营将士,便随大军进城,当夜写下密奏,次日随捷报一同发往京都。
自虞侯领兵东征越地起,日日有谢氏门下递送密报于陈公。虽经前次彭城一案,陈公已上下整肃,密裁百余员,然亦恐疏漏,故此特加派人手护卫。虞侯深知谢氏门客皆赋异能,遂引为前军暗探,专为攻城前军情准备。知己知彼,故战事颇为顺遂,复改编车骑营为龙骑军,仍由龙骧将军刘芝辖制,直属虞侯本人,所向披靡,越人闻虞侯之名而色变,见谢字旗则退避。月余,广陵军便退敌于两湖之间,两军于两岸对峙。虞侯遂广征精工造双桅斗舰数十艘,日夜操习水战。
“请大将军下令,末将愿率龙骑军强渡,一战则越地可定矣!”刘芝请命道。
虞侯以为不妥,缓缓道:“陆上作战,我军可无往不利。然水战操训时日尚浅而越人善水,不可小觑。”众将皆不再请战。虞侯座下,莫敢有不从者,非威势实德望,颇具其父风采。
非不能战。越人并非孙刘,而虞侯亦非曹操。兵之胜败,本在于政,虞侯在等一封家书。
一日,虞侯正于楼船上与众将推演,便有信使来报皇帝特使已在中军行辕坐等,虞侯料必是关乎此战,故不敢耽搁,快马回营。
“南公!”帐幔起,虞侯入帐,单膝跪地抱拳诧异道。南国公王元端坐正位,左右禁卫侍立。
“奉皇帝旨……”南公起身宣诏。
虞侯听罢惊呼:“议和?如今我大军业已准备停当,征服百越势在必行!此战胜,则可保越地十年无虞。此时罢兵,岂不前功尽弃。”
“虞侯莫急,广陵军此次出征已扫清叛乱,陛下自有嘉奖。如今越人避守两湖,已难成气候。我南朝大敌终是北朝,前日有塘报传来,北朝平阳公已收复朔方,想不日即刻荡平燕云,则南北大战即会到来,我等应早做准备。”南公请虞侯近坐,缓缓道。
“我取两湖,只在片刻之间,即使北朝即刻来攻,亦不妨事,我广陵军历大小十余战,方成今日之大好局面,若此时罢兵,无异于纵虎归山,还请南公向陛下陈情!”言罢,虞侯再拜。
“虞侯且细想。”南公似有所料,“为何此番宣诏是我来而非丞相或是襄公!”
虞侯沉思不语,此事确有玄机,但凡所涉广陵军事宜,不受上意,诸事皆以丞相手令为信。
“正是陛下与丞相达成一致之故。”南公捻须笑道,旋即从袖兜内取出丞相印信,虞侯翻看,乃父亲亲笔,赫然写道:遵陛下旨意,由南公主议和事宜。
“兵者,国之大事,虞侯可知,仅为此战修造战船便已耗三省一年税赋,且不说诸多兵马供给。不若使越人称臣,岁贡以安,实乃上策。”
虞侯无奈,只得领旨,退入楼船,与众将下令各舰靠岸,无令不得出港。众将激愤不已,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然见虞侯默然不语,神色忧郁,刘芝便心中了然道:“吾等广陵男儿自然以于虞侯马首是瞻,弟兄们依虞侯之命行事即可。”说罢便抱拳俯首,众将相觑一二便亦同呼:“遵虞侯号令!”
隔日,虞侯便命刘芝代其护卫南公赴会。双方约定于两湖间一处岛屿,名曰“濯缨屿”,乃战国时楚国名臣领地,后为越王所有,岛内建有亭榭,越王与南公双双议和,定下契约:越王享有两湖封地,岁贡粮草布匹,南朝则以新造斗舰二十艘相赠,以示诚意。越王大喜,当即满载十艘粮草回赠以示盟好。
刘芝在侧怅怅不乐,以胜当败,兵者之耻。当日归营报了虞侯,两两复又叹息,次日便拔营班师广陵,所余数十艘斗舰,除龙骑营所辖十艘外,均沿巴陵江西行,归属桓侯编制。
虞侯按辔徐行,再战越地却仍未得完满,正是如鲠在喉,回望两湖不禁慨然,暗暗咏道:
湛湛濯缨屿,荒丘伴野茔。
斜阳归峻岭,暮夜降哀茕。
人与物皆寂,天兼色更浓。
潮升潮落去,自是月当空。
大军刚入广陵城,便有守卫报大都督襄国公已归府,请虞侯相见。虞侯遂快马疾奔,不经通传,径直过三道门槛入得大都督府前厅,襄公正抿上一口茶,但见虞侯已单膝跪于堂下。
“大都督万安!”
“治儿请起,此非军前亦无外人在侧,你我叔侄相称即可!”襄公微笑道。
虞侯起身不苟言笑,侍立在侧。
“治儿仍在为议和之事而伤神?”襄公笑道。
“南国公已向我言明,朝廷着眼大局,侄儿不敢异议,不过有些可惜罢了!”虞侯回话道。
“狗屁的大局!”襄公哈哈大笑,令虞侯一时手足无措。
“区区岛夷,半支广陵军即可倾覆之,谈何大局!”襄公请虞侯坐,再道,“今与其苟活,除王元所述之外,另有牵制朝廷之意。当然,于皇帝看来,是不想治儿因功做强,令广陵军独大。兄长故而默许了旨意,令皇帝欠我谢氏一个人情。”
虞侯欲言又止,觉自己像是一颗棋子,进退尽在他人之手。
“不说这些,你且先去收拾一番,明日随我一道回京!”襄公喊来门人,伺候虞侯左右。
“我先回趟大营,整理下战报,以备述职!”虞侯旋即便要出门。
“此等小事何须你来做,我已经安排妥当。若皇帝诏你述职,又何须我亲自来传!”襄公诡笑道。
虞侯定神一想,心下便已了然,终是展了笑靥,一副儿郎模样,无他,惟有祖母。定然是祖母唤不动父亲,便差了叔父来。叔父虽贵为公爵,人前显贵,但于祖母面前,丝毫不敢怠慢。虞侯记不得他已多久未回建安家中,此前母亲曾多次在书信里要其回家探望,但总被他以军务繁忙为由拒绝,此番避无可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