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脸颊贴在冰冷的胸甲上,触感却是那么真实。
姜昙哑着嗓子唤道:“昱白,你回来了......”
沈昱白再难抑制心中澎湃的情意,将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秀发上:“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想把姜昙搂得更紧一些,可又不敢过于放肆。
生怕稍稍用力,就会将怀中琉璃般的人儿捏碎了。
千言万语,不及心念相通的一个拥抱。
再见她的第一眼,沈昱白心中便了然,昙儿的身体换回来了。
赵嬷嬷喜得泪水哗哗地往下淌,望着那对金童玉女,世间再难找到如此登对的玉人了。
她赶紧将厅门掩上,将凑热闹的丫鬟们都轰到了别处:“去,别在这杵着了,往后你们都要唤里头那人叫姑爷了。”
走出十步开外,又迎面碰到闻讯而来的姜母及姜芸。
赵嬷嬷又哭又笑:“唉,好事多磨......”
自入了冬,皇帝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康健,御医调理了数月也不见好转。
刚忙完了手头上的公务,雍王就到了:“儿臣见过父皇。”
“你来了?”
皇帝将笔架在笔山上,懒懒抬了抬眼皮:“你打算何时成婚,当真不想让朕抱上孙儿了?”
赵煦之寻了处椅子坐下,顾左右而言他。
“二哥的稹儿也有三岁大了,机灵聪颖得很。父皇若喜欢孩子,可以将稹儿召进宫里来,共享天伦之乐。”
皇帝早知道雍王会这么说,故意拉下脸来:“朕自然是心疼稹儿的,可同样也盼着你早日娶妻生子。”
他拿起案上的绢丝帕子,捂住嘴猛烈地咳了起来。
赵煦之心里一紧,噌的一下从座上起身,皇帝忙摆了摆手:“不碍事的......”
他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了。
倒是赵煦之,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虚弱的模样。
父皇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精神矍铄的样子。
可岁月向来不饶人,哪怕是无上至尊的皇帝。
皇帝将嘴角擦拭干净,目光满是悲凉:“你是不是在怨朕,没有准允你跟姜家二姑娘的婚事?”
他没有说话,将视线移到旁处去了。
“也许等你到了朕这个岁数,才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呐。”皇帝感慨颇多,“无论是姜家的、李家的、还是宋家姑娘,她是谁不重要,她的身份与家世才是最重要的。”
“你今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挑选王妃时眼光也应放得长远些。”
“且不论她的家世能给你带来何种助益,最起码,不能让人纠出半点错处,借此大做文章。”
赵煦之起身鞠了一躬:“父皇的苦心,儿臣是明白的,心中不敢有怨恨。”
皇帝注视他许久,双目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桓儿,朕的身子估计撑不了多久了......你的终身大事没有定下,朕心难安啊......”
此刻,他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父亲。
用交代后事的口吻与儿子说着真心话。
赵煦之见时机也差不多了,温声问道:“那父皇觉得永宁郡主如何?”
翌日的朝堂上,皇帝宣布了两件大事。
一是立三皇子赵成桓为储君,入主东宫,并命司天监夜观星象,挑选个良辰吉时办册封礼。
而太子妃的人选也总算是定下了。
皇帝道出“永宁郡主”四个字后,朝中文武百官无不点头赞许,唯有两人闻言一震,半天缓不过来劲。
柳世渊一阵目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柳大人知道儿子的心思,凑近了提醒道:“再不久后,人家可是尊崇无比的太子妃了,你大可断了那没用的肖想。”
“我最多给你一日的时间,想通了就随我去王家提亲。”
小老头得意极了,那表情分明在说:“瞧,我说的没错吧,从安远侯府的出来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而站在队末的沈晏清,更是生怕那点小心思被人看穿。
手中的笏板都攥出了热汗。
恨不得将头垂得更低些,祈祷着无人记得曾经的那桩荒唐事。
这第二件大事,则是禁军大败戎狄有功,官家要对立下功绩的将士们论功行赏。
沈晏清还未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余光便瞟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是卸了甲胄的沈昱白阔步走进朝堂,真可谓意气风发。
“他怎么没死?”
沈晏清慌了神,不断地用袖口擦着额角的冷汗。
这副怪异模样引得一旁的大人侧目去望。
官家不吝夸赞,沈晏清听得怒火中烧,心中的愤懑不平也到达了极点。
尤其是在听见那句“封为云麾将军”时,脚步更是站都站不稳了,脸上更是因嫉恨痛苦而微微抽搐着。
一样都是姓沈,一样都是在边关立过军功。
为何二人的待遇有着天差地别?
老天爷当真是不长眼!
出身显贵的侯府嫡子,论武艺论才情,样样皆在沈昱白之上,却落得个在三衙司混吃等死的下场,连世袭的爵位都够不到手了。
而自小便被府中人轻贱的庶子,反倒走了狗屎运。
年纪轻轻便封了云麾将军?
沈晏清耳朵里像进了飞虫似的,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下了朝,连马帅唤他去碧霄楼小酌也是没听见的。
失魂落魄地提着笏板走了。
回到侯府,做了好大一笔买卖的苏婉容,本来是高高兴兴去迎他的,见这副丧脸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官家贬损你了?”
沈晏清一脸木讷,口中不断念着:“完了,完了.....”
他压了庶弟二十年,正是成家立业的岁数,却被人反超了一头。
况且在边关那么好的机会,都杀他不死,想必福气还在后头呢,若是查明了幕后黑手,指不定要如何报复自己。
在问清楚事情原委前,苏婉容也没忘了那件要紧事。
她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幅画卷,摊开放到桌案上,连墨汁都提前研好了。
她推着神志不清的夫君走到桌前坐下,又将蘸了墨的笔塞进他的手里:“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买三衙司一个闲差,这倒巧了,此事正好你能办,画我也准备好了,你提个字就行。”
沈晏清迷惘地望了她一眼:“是谁要买官,大价钱又是多少?”
苏婉容捂唇笑笑:“生意上的事你就甭管了,我办事你放心,这银子啊可保侯府众人下半生衣食无忧。”
他半推半就地题上了自己的名字,心思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