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是姜家姑娘，你快指给哀家看看......”
太后坐在小轩里，伸长了脖子望向园中踏雪赏梅的官家小姐们，心里焦急得很。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入了冬后，精神头反倒比先前好一些了。
也许是疯病所致，宫里的这几个孩子自小就不与她亲近，反倒是三皇子成桓时常会来寝宫探望她。
雍王已经有了心仪的王妃人选，太后再高兴不过了。
听说还是那女子祖籍扬州，是个大方得体的世家闺女，太后也想一睹姜姑娘的芳容，便差人送了道邀帖到姜家，请她进宫来过除夕宴。
宫婢往黄铜手炉里夹了块红炭，再用织花锦的夹棉套子仔细裹好。
她鲜少见到太后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递到太后的手边，笑着应道：“奴婢刚才派人去问过顺贞门的张公公了，说是还没见着姜家嫡女进宫呢，许是住得偏了一些。”
宫人们谁不盼着王爷早日完婚，再与雍王妃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为这清冷寂寞的深宫添上几分喜气。
婢女的余光瞟着有人进来了，立马敛住了唇边笑意，行礼道：“太妃......”
刘太妃掸了掸肩头的落雪，拉开银狐大氅坐了下来。
太妃虽已是两鬓斑白的花甲老人，那双狭长有神的瑞凤眼却不怎么见老。
她年轻时便是后宫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始终将眉眼弯得跟下弦月似的，入宫几十年从未与人起过争执。
刘太妃接过婢女端来的清茶，抿了一口：“听说雍王好事将近了，真是难得啊，这孩子脾性随官家，一门心思都扑在公务上，情窍开得晚。”
“先帝像他这个岁数，早都给老赵家添了好几个子嗣了。姐姐这么疼桓儿，一定很想早早抱上重孙罢......”
太后闻言笑得合不拢嘴：“哪里的话，婚约还未定下呢。”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却是极其幸福的：“唉，有的熬了......”
刘太妃掀眸淡淡觑了园子里头的姑娘家一眼，皮笑肉不笑。
“害......依我说，官家还不如直接赐下一道诏书，叫二人早些成婚得了。”
“也不知那小女子在思量些什么，姜家门第再高，能够嫁进皇家也是祖上积德了，拿乔个什么劲。”
太后回头望了她一眼，见是笑着说的，便也只充作戏言：“你我都老了，自然是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随他们去吧。”
说罢又低声嘀咕起来：“怎么还不来......”
这大家小姐们来得都差不多了，她眼睛都快要望穿了，也没看到姜叆的身影。
刘太妃眼珠子骨碌一转，问道：“姐姐是想亲眼见见那未来的雍王妃吧，我看您宫里的婢女来来来回回跑了顺贞门好多趟了，怎么......人还没到呢？”
“是呀，也许再等个半刻，她也该来了。”
她又挑唆道：“说句不好听的，这姑娘也够不像话的，莫非是倚仗着雍王的偏爱，越发狂得不像样子，也不将皇家的颜面放在眼里。”
“得亏二人的婚事还没个准信呢，要是以后入了宗室，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太后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心里是不悦的，但还是要为姜叆辩解上几句：“她要真是那种姑娘，桓儿也是看不上她的。”
“这不好说......”
刘太妃欲言又止，只顾着低头摆弄着手上的镶绿松石金戒指。
太后听出她话里有话：“妹妹难不成在哪听了些风言风语？”
“无风不起浪，不瞒姐姐了，我早前就对这女子的风评有过耳闻。姐姐若是好奇，我就说与您、当个消遣的笑话听听就罢了。”
“可别以为是我故意编排‘雍王妃’。”
太后神色一紧：“她还不是什么雍王妃，妹妹有话直说便是。”
“你们几个都忙去吧，哀家想陪着太后说说体己话，也别都杵在这里了。”
刘太妃望了望四周，将侍奉在侧的宫婢们尽数屏退，才肯开口：“上个月末，淑妃来我宫中小坐，跟我说起了一桩趣闻......”
“她在宫外有个表妹，是英国公家的独女，安远侯府的夫人，早年间安远侯还在世时，为其嫡长子选了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太后听得入迷，焦急问道：“那这事与姜家又有什么关联？”
刘太妃挑了挑眉，露出自得之色。
“您且听我往下说呀，这侯府的亲家啊，偏偏还就这么巧，也是扬州.....姓姜的人家。”她刻意拉长了尾调，意有所指。
太后紧紧攥着手炉，不敢说话了。
刘太妃搓着手笑道：“看来这姜家当真是教女有方啊，前来求娶的世家子也是踏破了门槛，连一向理智寡言的雍王也是非姜叆不娶。”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倒也算不得稀奇......”
“这奇就奇在啊，姜家本来育有二女，大姑娘名叫姜昙，四年前嫁到了安远侯府，谁料红颜薄命死在了回门途中。”
“而那小的，今年也不过才满一十四岁，唤作姜芸。”
她忽然看向太后，抓住对方的手道：“那这姜叆，又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
太后目光怔怔，心中满是疑问。
刘太妃松开了手，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
“这姜叆啊，侯府的人见到了，都痴痴地唤她大奶奶，还以为是已故的嫡妻死而复生了。”
“可姜家夫人辩解说，姜叆是双生胎，长得与大女儿相像并不奇怪，儿时叫牙侩给拐跑了，是几个月前刚刚找回来的。”
太后呐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姐姐应该很清楚。”
刘太妃捂唇一笑：“我也是为了桓儿着想，不想让皇家血脉遭人玷污。”
“是姜叆还是姜昙，恐怕只有姜家人自己才知道。”
她再度端起案上的茶盏，杯壁已经完全凉透了。
也不叫守在外头的宫婢进来换上一盏，而是拈起茶盖，饶有兴致地拨弄着碗里的茶叶。
“那女子若真是姜叆，在外流落十几年倒也算不得什么，叫个宫中嬷嬷给她验验身子，是个干净检点的处子就皆大欢喜。”
“就怕......”
她眼底的波光一转：“就怕是个二嫁的轻浮货色，嫌侯府的门第不够高，转而打起皇家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