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湘这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深了。
正想回头去找姨娘时,却听到屋子里传来汤药沸腾的声音,炖盅的盖子也被水汽顶得发出阵阵声响。
“炉子上还炖着药呢,怎么也没个人在旁边看着?”
她缓步走到门前,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冲着里面喊了声:“有人吗?”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的。
柳世湘纠结了半晌,还是将心一横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烟雾缭绕,水汽熏蒸的,朦胧了视线。她捂着口鼻,用帕子在眼前挥了挥,可那浓烈的草药香还是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呛得她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是谁?”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吓得柳世湘魂消魄散,如无头苍蝇一般想躲想藏,不慎撞到了梁柱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
“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我这就走......”
她顾不得那么多,手脚并用地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爬去,唯恐被屋里的主人抓了个现行。
只听见“吱呀”一声,像是男人从榻上起身了。
他再次开口:“你走反了。”
柳世湘的粉扑扑的小脸越发的红:“多谢......”颤抖的声音听上去也像是要哭了。
她匆匆起身,往反方向逃去,眼睛却不自主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男子如山般巍峨的身影倒映在水墨绢屏上,该宽的地方宽,该窄的地方窄。
只怕这辈子再难忘掉了。
终于摸到了门框。
柳世湘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呆了。
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庭院站了十几号人,有在清念堂见过两回的冷脸嬷嬷、丫鬟,有檀儿姐姐,还有上回那个威胁过她的婉容姑娘。
秦姨娘则垂眉敛目地站在一旁,像是做错了事那般。
苏婉容指着柳世湘的鼻子“惊愕”道:“原来是柳家妹妹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人,满园子乱逛,看来是误会一场。”
她上前将愣在原地的湘儿拉了下来。
“妹妹你年纪虽小,但柳家毕竟是高门大户,这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的道理总该是知道的吧?”
“这松鹤斋是二爷的院子,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来私会什么人不成?”
说罢,苏婉容捂着嘴哂笑了起来。
柳世湘不知该如何解释,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支吾了半天:“我......”
她总不能说是姨娘叫自己过来的吧?
秦姨娘这下方知眼前的这个女人没安好心,故意将她们母女引到院子里来,还贼喊抓贼。
一时气不过,嘴巴也不干净了起来:“你这满嘴喷粪的泼妇贱蹄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非得如此害我们母女,我姑娘是心思单纯的人,容不得你这张贱嘴污蔑她。”
她上前就要撕扯苏婉容。
“咳......外头怎么这样吵?”
一个男人披着单薄的衣裳扶着门框走了出来,一句囫囵话还未说完,便又俯身猛咳了起来,冷白的脸颊和胸膛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院中的女眷纷纷侧身避开视线,章嬷嬷很是不好意思:“惊扰二爷了休息了。”
老妇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先回去。
原来这是侯府二爷沈昱白的院子。
秦姨娘忍不住再次打量了那男人一眼,模样倒是周正,不输柳世渊,就是......看上去像是个病秧子,一副短命的相。
怪不得一直单着。
这样想来,还是沈晏清好一点。
做人续弦,总比做孀妇守寡要好得多吧。
苏婉容却抓住机会,大声叫嚷了起来:“唷,二爷在里头啊。”
“众人可是看得真真的,柳家二姑娘也是从这个屋子里走出来的,二人独处一室,二爷又这样衣衫不整,难道是......”
她咬着唇望了望两人,脸上的笑容讳莫如深。
柳世湘低头抹起眼泪来:“不是这样的,刚才我瞧这屋子里没人,又听见汤药沸腾的声音,怕走水了,才进来看一眼。”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干脆掩面哭了起来。
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让江檀心中很不是滋味,出声道:“苏姐姐言重了,湘儿年纪还小,倒也不用把人想得那样龌龊。”
可这辩解也是苍白无力的。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沈昱白和柳世湘,事实胜于雄辩,二人确实是从一个房间出来的,湘儿的名声算是葬送在这了。
苏婉容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这个结果比她想象中更满意,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想做沈晏清的正妻?
简直是痴心妄想,只要她在一天,没有任何人可以当着她的面坐上侯爵娘子的位置。
事情闹成这样,侯府也觉得颜面无光,章嬷嬷走到丫鬟面前低声呵斥道:“不是叫你将客人送出府吗,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将人请出去,再回清念堂领一顿鞭子。”
丫鬟绞着帕子,垂头丧气地走到秦姨娘面前,忿忿道:“请吧,秦姨娘还等什么呢?”
声音冷冰冰的,连基本的礼数都不做了。
柳世湘抬头看了眼,所有的丫鬟仆妇都在偷偷拿眼睛睨她,仿佛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她真想一头撞死在这里。
霎时间,松鹤斋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江檀倒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淡淡地扫了沈昱白一眼,人都走完了,他竟还再装那副病弱模样,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是将计就计,根本就是故意的。
以沈昱白手眼通天的本领,必然知道今日秦姨娘带着柳家女儿来了府上。
这松鹤斋的下人都被清得干干净净,像是故意要放人进来的。
她解下腰间的璞玉坠子,端详了一会,递到了他的眼前:“二爷,你的坠子,也该是时候还你了。”
温润的玉坠在她的指间轻轻摇荡着,沈昱白却迟迟没有去接,眼神寒冷得如塞外的风雪。
刮得江檀脸颊生痛。
“本来就是她的,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
江檀猛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所以,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呵......”
沈昱白苦涩一笑。
渐渐直起了身子,微风从二人腰间缠绵而过,漾起一阵淡淡的草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