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江檀心中燥热横竖睡不着,便掌了灯来到书房想给母亲再写封书信,可刚研好了墨准备下笔时却突然发现有个身影倒映在窗纱上。
一动不动,静幽幽的。
她向来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夜深人静的,谁又会无端端地站在那里?
“是霜叶吗?”
江檀按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小声问道。
门外那人却依然不动声色,像是被点了穴那般,定定地站在那里。
江檀无奈,信自然是写不下去了,便随手持起一旁的画卷防身,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再装神弄鬼的,我可要叫人了。”
还没走到门口,却听见一声哀怨的叹气声。
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了:“姑娘......是奴婢,绮霞......”
她喑哑着嗓子,像是刚刚哭过的。
江檀松了口气,直接将门打开,只见那傻丫头穿着一件单薄的丁香色夏裙,红肿着双眼站在门口,胸前还抱着什么东西。
她有些诧异:“这么晚了,怎么不去歇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绮霞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连日来受尽了天大的委屈,此时听到这温言软语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江檀赶紧掏出帕子递给她:“苏姨娘又欺负你了?”
绮霞摇了摇头,哽咽道:“奴婢有一事要拜托姑娘。”
随江檀进屋后,她将怀中的木盒放在书案上,向姑娘央求道:“奴婢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在侯府领的例银也一直攒着舍不得乱花,老夫人宅心仁厚曾赏了奴婢一对玉镯,如今都放在这了。”
这话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
江檀心中一惊,想尽了好话安慰道。
“有什么烦心事,只管跟我说说,不要闷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你还年轻,兴许再过两年老夫人疼你,准你回老家成亲,这日子也有个盼头不是?”
绮霞想到了自己的陶哥哥,咬着唇抽泣道:“可奴婢哪有颜面......”
想到那日苏家的外男们裸着膀子进进出出,开着粗鄙不堪的玩笑,还被那小畜生占了便宜,她的脸颊又像是火燎过的那般灼热难忍。
“傻丫头,可犯不着拿别人的蠢话来作践自己,你若是不想在旖春园当差了,明日我就将你调出去。”
江檀反正也睡不着,便拉着她的手坐下,二人促膝长谈。
直到天蒙蒙亮时,绮霞才道谢后回去了,可带来的木匣忘了带走,仍旧孤零零地躺在书案上。
梳洗妆扮后,江檀赶到清念堂。
却发现苏婉容早一刻就到了,与老夫人聊得正欢,献宝似的摆弄着手中的香丸。
而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也比先前温和多了:“容儿当真是用心了,依我说,香丸哪里都能买到,何必大着肚子亲手制香呢。”
二人说说笑笑,像是不曾生过嫌隙。
苏婉容瞥了站在远处的江檀一眼,笑道:“祖母此言差矣,外面买来的不过都是些样子货,哪里比得上自家人亲手做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总归要点上香炉比较个那么一次,才知道谁是真金不怕火来炼,谁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沈老夫人哪能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笑盈盈地接过锦盒,递到章嬷嬷手里,吩咐道:“以后每日午憩时点上一颗罢,不要辜负了容儿的心意。”
苏婉容压根不在意她用不用香丸,见老夫人收了东西便是与自己冰释前嫌了。
于是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那就不打扰祖母了,看来江妹妹还有要事同祖母商议,容儿就不留在这里碍眼了。”
沈老夫人客套道:“哪里的话,你既是嫂嫂,那便是檀儿的长辈,执掌侯府的重担迟早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用不着自贬。”
话虽如此,却没半点留人的意思。
苏婉容与江檀擦肩而过时,用帕子捂住嘴说了句:“江妹妹,绮霞的事情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下人毕竟是下人,捧得太高,难免日后会蹬鼻子上脸,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来搅扰祖母呢。”
“红袖送你的香丸是好东西,我日日在用的,可不要暴殄了天物。”
亲眼见苏婉容出去了,老太太才招了招手让江檀过来:“你那日处置奴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很是妥当。”
江檀捋着裙子坐下,淡淡问道:“祖母说的妥当,是指我严惩了婆子,还是放过了红袖?”
沈老夫人听出了她的不悦,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即便红袖做错了,她也是苏家的人,轮不到我们来处置,你有容人之心,自然是再好不过。”
江檀皱了皱眉。
若是放在从前,像红袖这样惹是生非的婢子,老夫人是断然容不下的。
重则打死,轻则打到半身不遂,丢进柴房每日只给一口稀粥吊着。
到底是收了苏府多少好处,才能让这样一个生性傲慢、自诩清高的诰命夫人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开口求情?
她老人家既然愿意开恩扮什么好人,江檀也懒得遮掩了,直接道明了来意:“是,看来祖母对苏姐姐是越来越满意了,想来绮霞她们就不用留在旖春园了吧?”
“不行。”
沈老夫人立刻拉下脸来:“我几时说过要将绮霞她们撤走了,你可不要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