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斋,皓月凌空。
在夜色的遮蔽下,沈昱白在院中苦练武艺,一杆红缨银枪在手里使得出神入化。
即便汗流浃背,脑中的杂念也没有消除分毫。
“你母亲是服药自尽,怨不得旁人。”
“白氏是戏子,是伶人,一个贱人能生出什么好种来?”
“死了便死了,庶子而已,即便活下来了,又能成什么气候......”
他像只在黑夜中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顶着双猩红发狂的眼睛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衔冰捧着干净的衣物走到院中,轻声道:“二爷,您已经练了半日了,休息一下吧。”
为免伤着她,沈昱白将长枪放回兰锜上。
接过衔冰手中的软巾,背过身擦了擦满是汗水的胸膛和双臂,接着披上那身宽大的衣裳,彷佛又做回了那个体虚羸弱的庶子。
衔冰又道:“今日旖春园的红袖独自去了西角门,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是苏家的人买通了看守角门的婆子,让她将一盒香料捎进内院。”
沈昱白拧眉:“女子惯用的香料无非就那几样,侯府的库房里应是俱全的。”
想必是动了什么害人的心思。
“西泠斋那边,你提醒过了吗?”
衔冰颔首:“都依照您的吩咐转达了,江姑娘应是心里有数的。”
“好。”
沈昱白点了点头,冷如霜雪的眸子里此刻才升起一丝温情,正要进屋时,却被身后衔冰叫住了:“二爷......”
她垂下头,暗暗绞着帕子:“你这十几年餐霜饮雪,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
“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老夫人也对您比先前宽厚多了,实在犯不着跳进那泥潭中污了自己的身子,依奴婢说,干脆就放任苏姨娘跟江姑娘斗好了,最好斗得两败俱伤您也能渔翁得利。”
沈昱白抬头望月怔了许久,指关节也搓得微微发白。
“你只管去做我交代给你的事就好,若是觉得留在松鹤斋没有出路......”
“想另寻高枝,只管开口即可。”
衔冰委屈地咬着唇:“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倒是头一回听见二爷说出如此刺骨入心的话,知晓他是生气了,也知道他向来言出必行,便闭上了嘴不敢再妄言些什么。
翌日,江檀正从清念堂出来,就迎面碰上了旖春园的红袖。
她神秘兮兮地截住了江檀的去路。
脸上不见了前几日那尖酸刻薄的模样,语气甚是熟络:“江姑娘,奴婢正要去找您呢,这么巧便遇上了。”
江檀瞥了眼她手中的匣子,警惕问道:“你找我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红袖腆着脸将锦匣递了过去:“奴婢初来乍到不懂府中规矩,冲撞了姑娘还望见谅,特意制了三颗香丸,前来给姑娘请罪。”态度倒是诚恳。
江檀没有接过匣子,客套道:“管教府中下人是我的份内职责,这份厚礼断然是不敢收的。”
说罢便带着霜叶往西泠斋去了。
红袖急得抓耳挠腮。
若是将这三颗散元香原封不动地带了回去,姑娘定然又要多心了。
她快步追上江檀,直直地跪在去路上:“江姑娘可是不愿意饶恕奴婢了?”她扯着嗓子叫嚷,引得旁边扫地的婆子纷纷看了过来。
霜叶来了脾气:“你见过哪个奴婢是这样给主子赔不是的?”
“姑娘念你是苏姨娘的贴身丫鬟,原本就是给了三分薄面的,连责怪的话都没多说一句便让你走了,你又是叫嚷又是下跪的,倒显得我家姑娘欺负你了。”
红袖本意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架着江檀,见霜叶又这样说了,赶紧将手中的锦匣打开。
三颗香丸整齐地躺在匣中绒布上,一股奇香顺着微风扑鼻而来。
想起了衔冰的提醒,江檀赶紧用帕子遮住了口鼻:“快点合上罢,我收下便是。”
她知道这是害人的东西,本想避着,可这红袖不依不饶的,像是今日非得将这香丸送出去不可。
收了便收了吧,不用就是。
红袖将盖子合上,自夸道:“江姑娘管着偌大一个侯府,平时定是要费不少心思的,这一粒小小的香丸能用上许久,只怕是姑娘用了,回头还要找我再要呢。”
将东西递给霜叶后,便喜滋滋地回去了。
回院的路上,霜叶忍不住将锦匣凑到鼻子上嗅了嗅。
说来也奇,这香丸还有一股凉丝丝的冷香,刚才被那红袖勾起的满肚子邪火顿时被抚平了一半。
她纳闷道:“这贱蹄子果然是有些本事的,看来平日里没少捣鼓这些邪门歪道。”
江檀回头,见这笨丫头还捧着锦匣一个劲地闻,赶紧拍落了她的手,吓唬道:“你也不怕她下了毒,等毒入了五脏六腑,只怕府医是医不好的。”
“姑娘说的在理。”
霜叶吓得差点将匣子丢了出去,越想越心惊,恨不得即刻回房洗洗鼻子。
主仆二人刚走回西泠斋,便看到院门口的冷梅树下,有一公子负手背立。
江檀颇感意外:“二爷怎么来了?”
沈昱白回头,对她淡淡一笑,可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
“江妹妹不请我进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