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接过香盘，迟疑了一下问道：
“祖师不打算去长安么？”
顾一凡看了她一眼，回答：
“此间事了，我回去芒砀山一趟。”
秀吉欠了欠身，又道：“这便是闯祸的线香小娘，她仗着有几分天赋，悟出了隐形之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一凡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心想，这些年来，桂香阁做的都是杀人的买卖，除了收集情报，恨意难消，恐怕还是有筹集生活开支的需要。
那五百余人，只怕多半是难以自食其力。
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前途未卜，也顾不上她们。
届时，怎么给她们一个安生才好呢？
秀吉见顾一凡不说话，只当是恼了线香小娘，当即说道：
“祖师既然不想要她的性命，不若我去了她的功夫，放她离去。”
线香小娘听了，忍不住颤抖起来，却没有开口求饶。
“些许误会，不必如此，也不必再伤人性命。”
顾一凡再次强调了一句。
秀吉这才应了一声，线香小娘地洗头说道：
“谢师祖。”
“谢香丸夫人。”
顾一凡这才知道，秀吉被称作香丸夫人。
这还真是不死不休之意。
顾一凡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复自在。
他高声说：
“潘宗师。”
潘师正与司马承祯本就没有走远，当下快步走来,司马承祯率先说道：
“何事？有何事？”
“这是我的门人，秀吉，与潘宗师和子微见礼。”
秀吉见到外人，不明其意，当下只是欠了欠身。
线香小娘也站起身，跟在秀吉的身后。
顾一凡说到：
“这两位都是茅山宗的得道之人，你与他们好生相待。”
秀吉急忙道：“师祖现在要走了么？可要秀吉做些什么？”
顾一凡点头说：“就是要你与潘宗师多谈谈，香箓之法，无须对其藏珍。”
秀吉顿感意外。
香箓之法传到李秀宁，得到特许才传给娘子军，从未外传。
如今怎么对茅山宗破了例。
潘师正立即领悟了顾一凡的意思，当下说道：
“正好，我宗也有一内修之法，与高徒互为印证。”
司马承祯顿时欣喜。
虽然不能落文字，这就可是要传道了。
顾一凡点头微笑，然后原地纵身一跃，如飞虹贯天而去。
秀吉措手不及，跺足连声呼唤，已经来不及。
线香小娘仰头望着，心下羡慕不已，顿时觉得有了好大的靠山。
眼看顾一凡的声音飞到远处，即将不见，就传来一声鸟鸣，清脆刺穿天幕。
司马承祯听了一会，对师父说道：
“这才一会，他就全学了去啊。”
潘师正却笑道：“这已经不是《鸾凤啸旨》了，国师之悟性，千古未有。”
司马承祯不服气地说：“我的也不差。”
“那是！”潘师正笑道。
线香小娘看顾一凡走了，心性也放开了，当下就讥讽道：
“你什么人？岂能与我师相提并论？”
司马承祯正欲反驳，被潘师正拦住。
刚才顾一凡走得匆忙，只说是他的门人，而此刻这个小娘子却喊顾一凡做师祖。
潘师正立即就知道了眼前两人的身份。
他忙稽首道：“原来是殿下旧属，失敬失敬！”
秀吉见他说的慎重，心下对潘师正也看得顺眼了些，当下还了礼问道：
“听师祖的意思，茅山宗是有大道传世？不知道是哪一门道门经典呢？”
司马承祯挺了挺胸，用胳膊肘捅捅师父。
潘师正笑道：
“并非上古经典，乃是小徒刚创了一门，正好一起探讨。”
秀吉闻言吃了一惊。
她看看昂着头的司马承祯，心想，能够被师祖拿出香箓之法印证，这初创的功法想来有不凡之处。
如此说来，还真是不能小看。
线香小娘也吓了一跳，不敢再乱说话。
司马承祯看在眼里，心里爽利，当下世人坐下，听他讲道。
秀吉初听时，还不觉得如何神奇，听到后来，突然惊呼：
“这不是留香之法么？”
司马承祯愕然不解。
原来香箓之法，虽然也是取用天地元气，脱不了天道的范畴。
但是在天地之气入体之时，是以香气导引。
天地之气终会用尽，但是香气会慢慢存留。
这些香气，并非天地元气，只是在人体中长期温养，也就逐渐有了灵性。
需要用时，倒灌而出，也是有诸般妙用。
线香小娘就是用此留香之法，悟出隐形之术。
要不然，现在婺州天道不存，她哪还能隐身。
这是因为隐身之术，用不得不是天地元气，而是留香。
司马承祯听了，不由大惊。
难道自己的内修法，居然不是首创？
潘师正沉吟一会说道：
“这还是有不同的。留香之法需要长期温养，以天地元气洗刷；而内修之法，在一吸一呼之间，就已经化外于内，而且一旦开始，就可以连绵不绝，不再需要天地元气。”
线香小娘也道：“是啊，我的留香用一点就少一点。”
司马承祯松了一口气。
潘师正问道：“你们修行留香之法，有多久了？”
秀吉奇怪地看着潘师正说道：“那自然是学了香箓之法就开始了。”
潘师正口中嗯了一声，与众人继续讨论验证。
司马承祯仔细询问留香之法，心有所悟：
“原来如此，关键其实并非经络，而在于服气，服气自不同，而道法不同。”
秀吉点头道：“自然是如此。香箓之法，各个时辰，同法不同效，白日安魂香，夜里迷魂香，实则所用相同，不同的只是时辰，便是天地元气自不同。”
潘师正说道：“气分五行阴阳，服气不同，也就效果各异，我观二位，有煞龙之气，只怕是在煞龙地脉中停留过久之故。”
秀吉抬头一看，潘师正依旧在认真思索着，也并没有看向她。
师祖曾言，芒砀山有煞龙之气，如今姐妹们都在芒砀山，是不是也收到影响了？
师祖要自己与茅山宗印证，是想说明这一点吗？
秀吉心里有些不愿意相信。
一心报仇，是姐妹们的夙愿，怎么呢说是被煞龙之气影响的呢？
但是此刻论道，潘师正所说的，合乎大道。
难道姐妹们真的是收到煞龙之气的影响，才铁血复仇的吗？
不，这不可能。
线香小娘扶住秀吉：“夫人，你怎么了？”
潘师正皱眉，看到秀吉面纱下的面容隐显苍白，说道：
“悟道艰难，不急一时，且歇息一会。”
司马承祯正在兴头上，坚持也只有作罢。
他心道，坐忘论动不得笔，写一篇服气精义总还是可以的吧。
天下人不知道，在这个小小的婺州城头，随着坐忘论和服气精义的出现，第一次出现了人类修真法。
除了上古天生地养的神灵，人类第一次登上了神台。
虽然只是迈出了一小步，却是零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