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宅是传统意义上的旧宅院,古色古香,她的房间不大,在阁楼,床板书桌衣柜该有的陈设也都有,大多是实木的。
苏姩湫头靠着被子,抱着枕头,也没看那推拉窗关没关,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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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冒出了头,碧绿的竹竿闪射着纯洁的光泽,竹叶的影子模糊柔和地洒进窗内。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苏姩湫的生物钟形成的差不多,醒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倒比平时晚了半小时。
她走下阁楼,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的,看到在厨房忙活的两抹有些硕大的身影,切肉的切肉,炒菜的炒菜,这才知道有的人更是“劳模”。
大意了。
苏姩湫洗漱好,在客厅扫了一圈没看到陈叙的身影,还好,她不是起的最晚的。
心里也算得到了些小小的安慰。
她来到苏牧同志身边,都弄的差不多,实在没什么她可以帮忙的,她就把弄好的饭菜端出去。
刚摆好饭菜就看到风尘仆仆从门外赶回来的陈叙。
看他的样子,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苏姩湫不知道也懒得想了,她更好奇的是陈叙这是经历了什么——
平时干净利落的头发现在像个鸟窝不为过,黑色的印花t上是黄泥还是什么暂不得知,白色的牛仔裤上就连大白菜叶子都印刻在上面,最主要的是,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嫌弃和视死如归的神情。
这模样,怎一个惨字了得?
用张浩的口吻来说,这就是完完全全的落魄,哦不,应该是流浪公子哥啊!
何其壮烈,何其悲凉!
陈叙没打算穿这一身走进客厅,看着苏姩湫长叹一气,脸上的神色这会儿才缓和些,他没有把坏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的习惯,更何况这会儿他还有事所求,“苏同学,帮个忙呗。”
苏姩湫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却也有点儿想笑,“你说。”
“帮我拿身衣服呗,在我放在谭小叔房间的包里”,陈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他们的关系是有点儿微妙的,最起码也是个异性,拿衣服这种事儿……但他这身带味儿的行头还是别进屋里面的好。
苏姩湫突然来了想法,顿了一下,“那你在这儿等会儿,很快。”
“行”。
苏姩湫拿着衣服下来的时候手里还顺了个ccd,也没看那有些圆润、刚从厨房出来就笑得合不拢嘴的苏牧同志和叶飞羽同志,径直走向这会儿坐在地上落寞得有些生无可恋的陈叙。
陈叙作势就要起身。
苏姩湫有些似笑非笑地喊了一句,“别,你等会儿再起来。”
“……”
陈叙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认真且迷惑地看着她,他“如临大敌”,特别是注意到她手里的ccd,顿时感到有些不适应,这是开始水土不服了吗?
没好事。
准没好事。
一定没好事。
“陈叙,看镜头”, 苏姩湫突发奇想的,绝对不是那次见面的50块的报复,只是她为数不多的想要搞怪。
陈叙强压下心里的不爽,这衣服是真的脏,味儿也是真的冲,他眼神锐利又直白地看了她几秒,千思万绪过山头。
算了,也不在乎这一分几秒的。
清晨凉爽的风缓缓吹来,合着东升的旭日驱散了黏腻的雾,苏姩湫这一番“强迫”的行为活像个女土匪,不是他“如临大敌”,而是她想要“占地为王”。
“好了”,苏姩湫走过去把衣服递给陈叙,心里是少年人最青涩的挑动,“喏,衣服。”
“……”
没半点刚刚发生什么事儿的自觉。
陈叙没说话,接了衣服就往一边的卫生间走去。
苏姩湫笑笑,不想也知道,大抵是他的世界观又被冲击到了。
好在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万道霞光倾洒而下,已经天光大亮。
苏姩湫拿着ccd又拍下那破晓的暖阳,拍下泛起黄白点的桂花树,拍下不远处的竹丛,拍下依旧挂着笑的苏牧同志和叶飞羽同志,拍下睡眼朦胧的谭渡,拍下笑声仿佛响彻好几里地而归的谭小叔以及他旁边嫌弃得皱眉的谭秀莲村长……这几天,她要记录这个不算大的木贾乡。
也是在吃饭的时候,她才知道陈叙这一身狼狈的行头是怎么来的。
原来村里的许才生许老头大早就来敲门,说昨晚他们家的母猪生了,那时候太兴奋了没把猪圈的门关好,结果今天早上醒来发现猪圈的十几猪不见了,只剩下几只没奶吃的小猪仔奄奄一息,许老头被吓懵了,跑来找谭志成小村长帮忙赶猪。
这不,老小村长及陈叙三人就往许老头家里赶过去,陈叙一个在城里长大的“少爷”哪里见过这么浩荡的场面,只是吃过猪肉,没见猪跑。
可是!
他这回倒是见到了,还抱上了,还要喂呢!
也是在喂猪的时候,没注意到猪圈前的那一排杂草下,有一条小水沟,一脚踩空,等这哥反应过来已经摔到猪圈里头了。
那场面,啧啧,苏姩湫没敢想。
一听谭小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后的幸灾乐祸、以及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陈述,就知道陈叙是何惨状。
当然,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日出东方,月落西方,热烈与柔和的光轮着站岗,接下来几天的木贾乡格外热闹。
几人要去修老王家的猪圈、建王二家的鸡舍、看老李家的农田、帮李阿婆种地、帮吴大爷收谷,还去了附近的镇上购置物品,最后整理村里的图书馆。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
陈叙果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他人已经麻了。
时值中午,艳阳高照,照得山山水水一片明丽,春舍庄家、果树竹林,沐浴着阳光,桂花树下,清凉而寂静,蝇和蜂飞到树荫下,蝉鸣和鸟啼也似乎也变得格外温柔,就连它们,也在不舍吗?
他们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一向笑得豪爽的谭小叔这时笑得温柔,谭秀莲村长依旧和蔼,谭渡这会儿倒是自觉往苏姩湫身边蹭了蹭。
虽然都是笑着的,怎么就感觉有些酸涩呢?
苏姩湫用手中的ccd给大家拍了几张合照,还差最后一张。
“陈叙。”苏姩湫嗓子眼有点儿发紧,小时候作为“留守儿童”的她最见不得分别,长大后自认为本身也算挺自在坦诚的人,认为她的心已经塑造得和钢铁一样硬。
而现在正值中午,她忘了,钢铁是什么?太阳一晒就滚烫。
到底还是个经历不起离别的小姑娘。
而陈叙懂。
没等苏姩湫把话说完,他已经来到苏姩湫的身边,声音依旧淡淡的,他一般时候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他的眼睛藏得住心事儿,也扛得住狂风暴雨,很多时候都是平静的,这会儿依旧如此,“换我帮你们拍。”
在快门摁下以后,他们就该上车了。
阳光下一切都摇曳着光晕,窗外淡浅轻柔得如纤绝的尘陌,弥漫着最美妙的物语,陪伴他们一路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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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马路上,一个忙碌的早晨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在木贾乡的几天都是在走,苏姩湫决定今天开她的小电驴去附中,她今天实在是不想走了,十几分钟都不行。
苏姩湫和陈叙相继走下楼梯,她刚把头盔戴上,发现陈叙还在她的边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蹙了蹙眉,对上陈叙在刚才吃早餐时就带着倦意的眸。
什么意思?
陈叙抿了抿唇:“带我。”
苏姩湫:“……”
“你先等我一下”,她没之前那么别扭,又跑到楼上拿下一个粉色的头盔。
“喏,带着吧,我们都要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她把头盔递给陈叙。
旭日东升,微风朗朗。
这熟悉的一幕……
陈叙颇有无奈,接过头盔说着,“你的头盔都是粉色的吗?”话落,头盔已经戴在头上。
“是啊,”苏姩湫毫不掩饰,插上车钥匙,顺势就要坐上去,“难道粉色不好看吗?”
“你开心就好,”陈叙声音又提了提,“我来开车吧。”
苏姩湫转过头上下打量起陈叙,微风吹动少年头上的呆毛,他已经换上了附中高三年级的校服,那印着红色校徽的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倒像定制的一般,忽略掉那双没睡醒的桃花眼,那就是凛然少年气。
只是,“你确定你这个状态,可以开车吗?”
这算不算是疲劳驾驶?
他开车真的没问题吗?
还是说她的车技已经毛骨悚然到让他想要在生命的边缘试探了。
陈叙嗯了一声,神情又恢复平常一贯淡然的样子,“这风给我吹清醒了。”
苏姩湫却坐上车了,“不,我来开。”
陈叙拗不过,只能乖乖的坐在后座。
今天是附中秋季学期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学校里的人可多了,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穿着白色衬衫的是高三年级的,穿着红色正肩的是高二年级的,而穿着蓝色正肩短袖又晒得黝黑那一帮,无疑就是小高一的了。
看来,这一个星期不只是他俩在水深火热啊!
俩人今天来的有点儿晚,算是半踩点进教室了,刚坐到位置上,就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黄萱萱摇头叹息:“瘦了。”
吴长江摇头叹息:“黑了。”
张浩摇头叹息:“虚了。”
叶林峰点头肯定:“颜值还在的。”
还有周围同学好奇的眼神……
说得俩人一愣一愣的,这是他们高三七班吗?莫不是什么传销组织?还是精神病院?这些人上课上疯了吗?
苏姩湫有些不自在,用“他们疯了”的眼神和陈叙对视一眼,又转头朝着黄萱萱尝试性问了一句,“你们被夺舍了吗?”
没等黄萱萱说话,就听到张浩的声音,很明显是对着陈叙说的,“叛逆公子变形回校,少爷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老爷可以放心了。”
“……”
陈叙皱了皱眉,从柜筒里拿出英语书,“有病就去治,脑子不好使就少看那些不正经的漫画、。”
“说这种hei话”张浩这才像个人,“害!”
嗯。
正常的、中二的、不正经的时候才像个人。
黄萱萱也笑了,“小泥鳅,你们下乡好玩吗?瞧你这儿小脸,都‘虚’了。”
“……”
苏姩湫点头,直接说道:“还好吧,和上体育课差不多。除了走的路多了些。”
下乡干活儿是种运动,体育课也是种运动,嗯。差不多。
叶林峰也凑在桌子旁,像是在好奇,“你们拍有照片吗?我还没下过乡呢,我们家好几辈都是在城里的,就连过年需要回的老家都是在市区,听说下乡风景可好,等我老了我就去乡下买几栋房子,然后隐居山林,过安逸的小日子。”
众人:“……”
这是好奇吗?这是在凡尔赛吧!
他们严重怀疑班长在炫富……
“说的不错,”吴长江叹一口气,“但是你跑题了。”
旁边又凑过来几个人,也是在讨论着下乡这个话题,他们倒是说的有声有色,两个主人公却在奋笔疾书的补作业……
没办法,他们可是落下了一个星期的课程啊!
周一大课间,是附中的升旗仪式,也是开学后的第一次正式集会形式的升旗仪式。
主席台前有个很大的显示屏,放着千篇一律的开学致辞。而今天是附中高三f3之一的稻小强主任在上面讲话,这也让高二高三的学生心情明媚了不少。
因为稻主任相比于朱佳佳副校长和苏牧主任,就显得比较的幽默风趣以及话少了。
其他领导十分钟的话要花三十分钟说完,而稻主任十分钟的话能压缩到五分钟,这不,他们刚升完国旗,以为稻主任还要跟着显示屏上面的致辞念一遍,结果人就留一句,“这个文件已经发你们班级群里了,你们回教室看吧,散会!”
众老师:“……”
众学生:“!”
众领导:“?”
大课间就半个小时,哪管主席台旁边大腹便便的领导一脸懵逼,那肯定是说散就散!该干嘛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