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萧倾城发病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杨按熊依然心痛不已。他沉默良久,才继续讲下去。
“我把倾城留在研究室,接了刃卓回家。白空也陪我住了一阵子。
“这一天,詹福海突然来了,带着李摇旗和小茹。小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就是你。”
杨二郎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来到父亲身边的。
“他们给我看了一段倾城在研究室里生产的视频,还是躺在那张铁床上,神情痛苦,叫得撕心裂肺。你还有一些难产,产科医生费了好大劲儿才保住母子平安。
“小茹把你递给我,还跟我说恭喜,说孩子长得很像我。我当时看了倾城痛苦的模样,心中对你也记恨起来,不肯去接,还是白空把你接了过去。
“詹福海说,治疗初见成效,只要不受到外界刺激,还是有把握痊愈的,让我再耐心等待。他帮我雇了月嫂和保姆,来帮我带两个儿子。
“我再没心思出去工作,白空就替我接下了所有任务,接下来这一年我几乎就没见过他。
“詹大哥不时传来消息,告诉我倾城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我的心才渐渐安了下来。虽然他说,倾城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有刃卓和你这两个儿子,但知道她精神上不再痛苦,也不再试图伤害自己,我还是很欣慰。
“一年后,倾城可以出院了。
“但是我没法把她接回家来。詹大哥说我最好不要再跟她相见,以防再诱发病变,到时詹大哥也无计可施了。
“倾城神智清醒,但是记忆完全改变。我和白空后来琢磨,没准儿真是鬼界游灵入体,给她嵌入了游灵前生的记忆。她总说自己是静月庵的尼姑,是从小被老尼姑从林中捡回来的。
“她不记得静月庵在哪里,只记得在高高的山上,终年云雾缭绕,周围还有千年古刹。因为山高林密,很少有香客上门,是个清修的好地方。山上的和尚尼姑自己种粮种菜,偶尔下山化缘,求得一些食盐和布匹。
“我和詹大哥四处打听,也问了白空,所有名山大川都找不到一处这样的所在。后来,詹大哥说他老家有一座积翠山,山上的断云峰就很像倾城描述的样子,只是没有寺庙在上面。
“这时候,詹大哥生意越做越大,就掏钱在断云峰上修建了古刹和静月庵,一切都按倾城记忆中的样子,还高薪雇了和尚尼姑上去,然后把倾城安顿在静月庵中。
“果然,倾城在静月庵中非常安静,青灯古佛伴随木鱼声音,好像真的是她熟悉的生活。
“可能倾城就要这样在静月庵中度过一生。我带着刃卓和你搬到聚贤镇,就想着我也不走了,就在这断云峰下守护倾城。
“万一倾城真是邪灵附体,也许哪一天,她身上邪灵散去,我就能立刻把她接回家。如果不能,我甘愿这样守她一辈子。
“过了几年,白空也来了。詹大哥已经成为全国首富,他想办的事情都能很容易办到,不再是非白空和我不可了。
“我跟白空说,他还有大把人生,没必要跟我一同守在聚贤镇。但白空不肯走。我知道他心里始终有倾城,除非有一天,倾城彻底好了,他才能放心地离开。
“其实,我和白空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俩还有一丝希望寄托在仙灵身上。”
“仙灵?”
“对。既然倾城的病有可能是鬼界游灵引起的,那么就一定有仙灵法力能够医治。据说这断云峰高耸入云,最是接近天界,所以千百年来不断有修仙客来此修行。
“可惜我从未听说有人修仙成功。但是万一奇迹发生呢?如果有人修仙成功,刚好就在断云峰上,也许可以帮倾城驱除邪祟,恢复本身。
“也许这只是我和白空的臆想。但是这一丝念想,也总好过没有。”
杨二郎听着老爸这铁骨男儿,说起这似水柔肠,不禁心下恻然。
杨按熊顿了顿,满怀歉意地说:“自打你出生以后,我因为对倾城愧疚,竟然迁怒于你,对你不管不问,是我不对。我只是看你长得跟我一般相似,想到倾城在山上如此清冷孤寂,咱们若是有半分欢愉,好像也对她不起。”
杨二郎说:“可是如果妈妈有朝一日病好了,看咱们这么多年自苦自怜,岂不心疼?”
杨按熊愣了一下,懊恼说道:“你说的对。我苛刻自己也就罢了,怎能如此对待倾城和我的孩子?如果那时你已经成年,倾城见你一生郁郁,一定会怪我的。”
言及至此,杨按熊又羞又悔,觉得自己不该对二郎这么不好。幸亏这孩子天生顽劣,没有形成抑郁自卑的性格。
这个大男人心中愧疚不知怎么说好,想了半天,说出一句:
“等下山后,我带你去派出所改个名字。”
“改名字?为啥?”
“当初我说,如果生的是个男孩儿,就叫杨润杰,希望你一生优渥无忧,建功立业。倾城说她倒想自己的小儿子平凡幸福就好,不要像老大叫个刃卓,听名字就容易招惹事端,索性就叫杨凡丁,做一世快乐的小人物就好。
“我俩还没商量好,想着等上户口时确定就行。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给你上户口的时候也没心思,随便起了个杨二郎的名字,肯定让你在外面受到不少嘲笑。”
杨二郎一听笑了,说:“老爸,你多虑了。根本没人嘲笑我,现在我有了哮天,更不需要改名啦!”
“是吗?”杨按熊说,“我这个名字,倒是从小就有不少调皮孩子嘲笑。”
说着说着,杨按熊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太晚了,我们休息吧。明天继续上路,到静月庵去看你妈妈。”
杨二郎问:“我们真的可以看妈妈吗?詹福海不是说不让你看?”
“你应该叫詹大大。”杨按熊纠正他说,“咱们就偷偷看一眼,你妈妈不知道。”
说完,他起身安好门板,把自己包中一块薄毯轻轻覆在二郎身上,轻声说:“睡吧。”
杨二郎等老爸鼾声一起,便将丝带祭出,变成一条暖和的丝被飘落到杨按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