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进来。”
马师傅推门走进办公室，周文忠指指凳子示意。
马师傅犹豫了一下，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扶桌站好说道：“周股长，有个事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也是咱们厂子里的老人了，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组织上肯定会慎重考虑。坐坐…”
马师傅一连做了3个深呼吸后说道：“不用麻烦，我从三食堂调过来以后，咱们这边大家伙都对我挺照顾，我也清楚是您帮着说话的原因。”
周文忠扒拉着算盘珠子，头也没抬说道：“是因为身体原因吗？你去找厂里医务室王大夫，跟她提我的名字。让她在三院里找找关系，给你安排个好大夫治治你的肺病。”
马师傅摆摆手，周文忠内心也挺好奇这些说话结巴的人。就好像以前的邻居老宋，平常说话磕磕巴巴，一到关键时刻要么憋气不出声，要么说话语速还挺快。
“我家里老大没了，老二又早早成家有自己的工作，老三吧…不是个东西，整天不求上进就知道喝大酒，上学上学不行，就连下乡垦荒人家街道办都不要他参加。其余的仨闺女我就不说了，孩他妈一早就走了，闺女们也都野得很，根本就管不住。我想先把我的这个工作岗位定下接班人，可老五的年龄不是说不够，但也…不太好说出口，老五今年还不到15岁。”
“嗯…”周文忠点点头。
“周股长您能不能再帮着说句话，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老三有多可恨，我也真怕他闹腾。回头我让我们家老五在后厨里一定听您的话，您指哪他就打哪，我这个小儿子是说了名的听话。他要是敢跟您瞪眼睛，直接大嘴巴子上手招呼。”
“马师傅你说的意思我很明白。”周文忠停下钢笔继续说道：“这事不是咱们俩能说了算的，要是15岁接班吧…前提条件你也清楚。”
马师傅呵呵的说道：“我反正也没多长时间就该退休了，老五进厂以后我还能带带他，厨子这行的规矩也得让他明白明白。我保证不给您丢人，也不给咱们一食堂摸黑。”
“这点你不用担心，这么着吧我给你批2天假。你考虑清楚以后，去厂工会找金主任谈接班的相关事宜。该走的流程还得走，劳资处那边我会去和钱干事谈。只要你做好不给厂子添麻烦的心理准备，我相信组织上肯定不会为难你们家老五进厂接班。凡事都要想清楚。”
“谢谢周股长，谢谢谢谢…”
“不用客气，赶紧去吧。”
“唉。”
关门声掩盖住马师傅的脚步声，周文忠也不清楚他是不是身体有病的原因才让孩子接班。走到后厨端来1个烧红的铁锅。拔掉木塞把醋倒进锅里。办公室“刺啦刺啦”声不断，白烟呛的人直想流眼泪。经过简单的消毒，周文忠终于敢在这间办公室里自由呼吸。
时间一天天过去，工作还是老一套，周文忠大腿上的缝合线也被王大夫拆掉…
“喝！”
周文忠听到指令端起酒瓶开始往空间里灌酒，孙绍伯副厂长特别享受在酒桌上指挥别人的感觉。
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招待处，画面还是那个小包厢，右手边还是高福新领着助手准备套话问技术。唯一不同的是孙文铨主任不在这里，武装部的领导也换为部队代表。看样子中苏关系越来越紧张，周文忠笃定小柜子里肯定也有录音设备。
这是这个月第4次和苏联专家聚餐，也是孙绍伯的“生日”。周文忠的酒量也在这4次中不断打破纪录，9斤、10斤、12斤。这也导致周文忠家的玻璃酒瓶越积越多，估计自己结婚那天就不用买待客用的酒，而且上桌的还都是高级西凤。
1个小时后包厢宣布散场，周文忠装着醉酒的样子走下楼梯。部队领导的警卫员照例过来搀扶一下，周文忠看见吉普车头崭新的“31”开头车牌号，就知道酒桌上那位是才调来的外省军官。
建国后最初只有29种牌照开头。01是京城，02河北、03内蒙、04山西、05辽宁、06吉林…29西藏。
后来随着外省官员进京和一汽产量提高，原先的29种车牌逐渐不够用。中央又增设30种，新上任的京官和在京的新车牌照开头为“31”。
这是像周文忠这样的每个基层干部，都要掌握的知识。不用对话，一眼就得认清楚领导来自哪里。再加上今天酒桌上的孙绍伯很兴奋，估计是想巴结这位部队领导，也可能孙绍伯本身就是他的人。
如今这年头政企不分家，长春一汽的厂长就是市长。未来的十堰二汽厂长也是市长。只是二汽发展比较坎坷，经历过三次上马，两次下马。原本选好的厂地也被华中钢铁给抢走。
警卫员双手扶着方向盘问道：“今天去哪儿磨时间？”
周文忠坐在副驾驶位答道：“不知道。”
“那要不咱们俩就在这耗着吧，你正好也能醒醒酒。别抽烟！”
周文忠把烟盒收回兜里，伍警卫解释道：“不是嫌烟味，主要怕你发信号。多理解多担待。”
“明白。可你这也太小心了，厂子里还有武装部的同志。”
“敌特都敢在金水桥上对着城楼架大炮，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要不咱们俩还去操场看电影吧，最近不知道宣传部是不是吃错药了，天天放电影。”
“好，你们厂里宣传部门做的确实很可以。”
汽车启动…周文忠和伍警卫俩人就这么坐在车里，看许大茂拍着蚊子讲解电影。周文忠也想不通许大茂最近在发什么神经，要么天天下乡出任务，要么天天在厂子里喂蚊子，从来就没见他消停过。
翌日上午10点钟，统计完粮食的周文忠从保卫处走到行政楼内。照例开始对张学斌汇报昨晚饭局上的内容。
“嗯，干的不错。知道你最近挺受罪，下次开党委班子会议时候，我会提一提你的名字。”
“谢谢张部长，我个人但凡做出那么一丁点成绩，那都是咱们整个后勤部门的功劳！”
“去吧去吧。”
“是！张部长您先忙。”
周文忠走出办公室轻轻关上门，来到齐立勋办公室准备分钱。
“这是上个月的账，上个月拢共干了16天。”
周文忠接过1张纸条，上面写着名叫王大鹏的采购员购买溢加粮记录。
“114.77元，这价格很公道。”
齐立勋递过去4个信封又让了根烟，坐在沙发上说道：“下个月开始会更多。进的多，出的自然就多，主要靠你把一食堂打造起来。如果你能把五车间的人都拉去你那里吃饭，那么每天出库单上的粮食几乎可以翻倍。你的这114块钱就会变成228块钱，而且这还只是半个月的量。”
周文忠摇摇头说道：“拉不过来，五车间那边离我这里太远。”
“周啊，凡事多动动脑子想一想。”
周文忠划着火柴说道：“五车间和二食堂挨着，我的资历绝对不够和他碰。即便是能把二食堂的股长整倒，说破大天也轮不到我去看管那一摊，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我头上的代管2个字去掉。只要我名正言顺的成为食堂股长，我才有希望去冲一冲副主任的位置。顺其自然吧。”
齐立勋指指周文忠说道：“赶紧培养出自己的班底才是正事，虽然你现在才只是代理股长，有事情需要一早做打算。回头让他先撑着一食堂那摊，到时候如果食堂这边没问题，我会申请把你借调到采购科锻炼锻炼。有二粮站那边给你发力，你的采购量肯定能超过其他人。5级办事员就可以顺理成章往上提一提，那业绩说话嘛！谁也不敢说三道四。最后让你的班底犯个不大不小的过错，后勤部这边肯定会再把你弄回一食堂管理。”
“先等等不急这1个月时间，说不定借着苏联专家的功劳，我就能顺利提为3级办事员。代理股长的帽子我肯定第一时间窄，铁轨已经铺好，什么时候发车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周文忠说完话弹弹烟灰。
“一步步走吧。”
“对了！这几天的出库粮食我要截留一些。麻烦齐叔您把200斤代食粉、100斤棒子面，50斤白面准备好。还是公对公的账目，您开条子退粮，我去二粮站里头再拉出来。这笔账从我的分红里面扣。”
“行，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周文忠摁灭香烟点点头告辞，走出办公室开始去给李钟文、韩诚泰、刘素娥送上月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