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还是熟悉的粮库,还是以往的那些枯燥的操作流程,周文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队伍里聆听学习张秀芳在报纸上读出的各种指示精神。
“自留地的划分……各个地区…以各地的实际情况……县大队公社实行每户7分自留地的试行…”
“啪啪啪啪……”
“严防警惕湾湾的……一旦发现空投物品立即上交…千万不要食用里面的饼干或是药物……传单纸上面已经被浸透了剧毒…一经发现立即报告。”
“啪啪啪……”
“昨日,我方……在金门开始了隔着……喊话行动…”
“啪啪啪……”
“近期以来各地粮食……提出要从自己作起,把每月的粮食定量减至……周文忠!”
“啊?”
周文忠被身旁的人碰了碰胳膊,赶紧把心神从空间里抽回来,顺带着吸溜了一口嘴边的哈喇子。
“叫我干什么?”
张秀芳伸手点了点周文忠。
“你看你那个吊儿郎当样,站没站相好像全身没骨头似的,一点儿精神头也看不出来。”
不开玩笑的讲,张秀芳口中的这种形容词,真的会挨这个年代工人的拳头。这是侮辱人格的行为,打了白打。
除非是自己师傅才有资格对徒弟说这种话。哪怕是直接踹两脚也是家常便饭的行为,不挨师傅打,学不到真本事。打的越多证明越受师傅重视。
周文忠双手抱拳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我要下乡去了,各位同志要是想给我随个礼,那就看着办吧。”
“哈哈………”
“散会!”
“等会儿!”
张站长领着一位会计员走了进来,对着众人点点头。
“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各位已经猜到了吧,没错。咱们二粮站也是提前关响,让大家伙拿到钱过个好年,废话不多说,点到名字的人过来领钱,每念叨名字的就把印章先拿出来,一个个排好队,没带印章的人和不会写名字的人也别担心,这次可以不用签字。摁个手印就行。”
“啪啪啪……”
周文忠的名字是最后一个,领取到了2块4毛钱,这就代表着这个月上了24天的班。
“马二宝,把你手里的钱减去2块4。剩下的咱们俩平分。”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一人分11块8毛6分钱。给。”
周文忠接过钱来就放进怀里。
自己的空间里的全部身家为59.96元。
周德明18元的欠条1张。
40斤全国粮票。
22个三两重的纯白面馒头。
51个三两重的玉米面掺高粱面的二合面馒头。
蒸熟的糙米12斤。
酱胡萝卜条3斤。
鸡蛋10枚。
蒸熟的土豆9斤。
烤白薯4个。
月盛斋酱牛肉2片。
大前门香烟1条。
红大刀香烟7条。
灯泡1个。(20瓦)
虎骨酒7斤,鹿鞭酒2斤。
龙虎人丹4包。(主治拉肚子、中暑呕吐晕车…)
这些东西的由来,主要是靠之前的布票,从老中医那里换的。除了全国粮票之外,空间里再没有任何票据。然后就是砂锅、铜鏊子,筷子碗碟布鞋这些东西。
周文忠还得先把这些东西,以大装小的方式摞起来,同时又把这些衣服用绳子捆好,压的瓷实些,不然的话,紧凭这个1立方米的储物空间,根本塞不进去这么多东西。
“不可气的说一句,这些东西够我买50个媳妇了。”
“忠哥你刚才说啥?”
“啊,没什么事儿。我说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干活了。”
“啊?”
“我说我不干了!这个打零工的工作可以卖掉吗?”
马二宝看了周文忠40秒答道:“你想瞎了心吧?咱们这是工作岗位吗?这就是个抗大包的!而且还是最辛苦、最耗时间、最麻烦的活儿。窝脖都不乐意干这些活儿。”
“外头不是还有逃荒人员么,你把我的工作卖给他们得了。”
“人家有钱还用逃荒?我说忠哥你怎么过了一夜之后,变得脑袋傻傻了的呢?
首先,这份工作得有人做担保。
其次,这份工作得给城市户口的人。
最后,你自己算一算咱们每天挣多少钱?人家蹬三轮的窝脖一天挣多少?他们的工作有人抢着干吗?不就是说起来有些难听嘛,可人家挣得比咱们俩加起来都多。我要是有钱买辆三轮车,我也去趴活。”
“那我把这个工作卖给初中生怎么样?”
“你觉得粮站人员能同意吗?说实话,忠哥你这样身材的人能进粮库干活,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我没别的意思哈~”
“原来是这样。”
“其实在你来上班之前,我领着我弟弟就来过,当时粮站的工作人员说我弟弟身上没劲。又说如果让我们兄弟俩都在这儿干活,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得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咱们这个工作说白了,不需要任何的学历,不用会写字。只要有膀子力气就行。人家废品站的还得会算数呢,咱们用吗?计分员早就给咱们计算好了。说句难听话,这份工作完全不用带脑子。狗要是会开机器,狗都能干!”
“你也别这么踩乎这份工作,毕竟狗不会捆麻袋。”
“哈哈……”
“嘿嘿……”
马二宝笑得躺在麻袋包上打滚,笑着笑着又站起来摸了一把眼泪。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走了之后你跟张秀芳打好关系。平日里多夸赞她两句,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就去找粮站工作人员反映问题。”
“忠哥你真的要走了?”
“嗯。”
“你是要去广场照相吗?”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没拿定主意呢。”
“广场上一张4寸照片,1块2毛钱呢,我弟弟昨天才去照过。”
“这么贵啊?”
“嗯。照相时候要告诉人家,说是下乡带去的,他们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让你摆姿势,调整角度。最后跟你说5天之内就能洗出来,让你去金星照相馆取照片,而且还给扎个花边。”
“没听懂。”
“就是照片的四个边边,都弄成曲溜拐弯的样子。”
“奥。”
周文忠走出粮库,在台阶上找个地方坐下来抽烟,自己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
刚穿越过来时,信心笃定以为凭借着自己对剧情的完美掌握,可以把日子过的很舒服。
没有家的感觉很难受,没有人关心体贴自己也很难受,周文忠这一刻甚至想去乡下买个媳妇,回家什么活儿也不用干,就天天陪着自己说话。
周文忠还想去找亲人,可那些信件上查无此人的四个字,又浮现在了眼前。各个都联系不上,只能说明这个世界上,没有自己后世中的任何迹象。
“这是一个梦吗?唉……”
“忠哥你心里也别难受,要不我去陪你到处逛逛吧,天桥也挺热闹,阴历26那天就有人出来摆摊了。全是些从郊区赶来耍大刀、溜猴、玩儿木头人和溜耗子的。”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跟你前后脚走出的粮库,刚才瞅你一直不吭气,我就没打断你。”
“他们那些猴卖吗?”
“呵呵~那是人家吃饭的本事,哪怕你买只猴回家里养,你也养不熟,这玩意认人。你可以去村里让人家给你留意留意,下下夹子或者张个网,给你抓一只猴不就结了。”
“没人管他们这些撂摊的吗?”
“嗐,谁管啊。一年里头除了国庆,就热闹这么两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
“你知道他们摆几天摊吗?”
“最迟到初三那天,因为初三人人都该回厂里上班了。小孩再缠着他爹妈掏钱也没用。爷爷奶奶压根不带小孩去天桥这种地方,有这个三瓜俩枣买点粮食吃不好吗?”
“我去逛逛散散心。”
“我陪一起去吧。”
“你不怕粮库把你给开除喽?”
“都年根底下了,他们上哪儿去招人?有我没我都一样。再说了,我又不过春节,他们还等我替他们两天班呢,虽然大年三十没人来买粮食,但是得有人在这儿看着,大不了就听两句难听话呗。”
“行。”
“你坐着等会,我去把机器给关了。”
“嗯。”
不大会儿,马二宝从粮库里快步走了出来,拉起周文忠就跑。
张秀芳紧随其后,瞅见俩人跑出粮站的画面,牙齿咬着下嘴唇,又回想起来昨晚在餐桌前,自己老爹说的那一句:帮人不是这么帮的。
张开嘴想叫住俩人,却没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