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抬眼瞅瞅聋老太太,收起下巴又把视线放低,从兜里摸出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周文忠还说什么了?何大清走的那会他才几岁?他连小时候吃屎的事都记不住!您就直接把话挑明吧。绕来绕去我都快被您绕迷糊了。”
“他晚饭时候来找我。让我给他安排个工作,还点名让你出头。你要是说你没得罪他,我可是一丁点也不信。这小子比许大茂坏的多,许大茂是损,他是又狠又毒。小阎家的还说周德明今天早晨是一瘸一拐的出门,我看啊,这事儿跟周文忠逃不了干系。”
“不能够吧?”
“你可别忘了前几次开全院大会时候,他是个什么样子。他怎么不先洗洗脸上的血。谁吵吵着开会?谁又稀里糊涂的散会?我在家里坐着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你在现场却瞧不出来。小易,看来这两年你把心思全都用在东旭那小子身上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哪里惹了他?何大清的事儿他绝对是早就知道。他为什么等到今天这个时候,才忍不住跳出来?这其中绝对有原因。”
“呼……我和刘海忠还有阎埠贵联合起来,在街道办的面前,把他下乡的事儿给钉死了。”
聋老太太听后闭起眼睛思索了一阵。
“既然已经定了的事儿,那就要积极配合街道办,能不回来,就别让他回来了。”
易中海夹着烟的手颤抖了一下。
“老太太,这事儿我可没把握。我琢磨着这小子在街道办有点关系。实在不行就试试堵住他的嘴。”
“你今天敢给他1块钱,他明天心里就想着冲你要100块钱。你给他一份工作,他心思就能飞到天上去。人是喂不饱的,喂出来的全是野心,全是不知足。”
“呵呵~老太太您这是又把难题抛给我了。我明天试试哄哄他吧。”
“不管你怎么做,柱子不能出现一丁点闪失。你可别忘了,当初划成份的时候,你也帮何大清做了证明。”
“老太太您看这话说的,当初不是您让我做的证吗?现在又把罪过按在我头上,没你这样欺负人的,”
“我亏着你了?58年那回工厂抽调高级工要去支援建设,你是怎么做的?在厂子里是到处忙活,总想着赶紧一走了之。你以为自己跑远了,何大清成份的事就可以甩到我头上了。是谁做事不讲究的?”
“没有,我可没这么做,老太太您别乱说。”
“有没有做这些事儿,你心里最清楚,不就是看当初街面上的官都抽走了嘛,你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想赶紧甩了我,自己去三线。小易你记住,何大清档案可还在京城封存着呢。出了事儿谁也跑不了干系。我是没关系,活到如今这一把岁数也值了。你可不一样,你还得继续进步呢。”
“老太太……您也别忘了,这事儿一旦闹大喽,第一个抓得是柱子。”
“哈哈~那就得看你怎么选了。我还是那句话,我这辈子已经值了,反正就这把老骨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行了,今天我也累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易中海站起身又一次的看向柜子上的馒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老太太又开口说话。
“小易,我还是8年前的那句话。最适合照顾你的人是柱子。东旭不管再怎么说,他上头还有个亲娘呢!不可能做到柱子那样。”
“老太太,我也还是当初的那句话。有东旭一个人。管着我们两口子的下半辈子就足够了。这么些年我全心全意的培养东旭,我也没那个心劲再养另外一个,我是看着东旭这孩子从小长到大的,他什么脾气秉性,我自然清楚。”
“唉……你回去吧。”
“您也早点休息。”
易中海走出聋老太太家门,转身轻轻关上门了,昂起头看了看天上,背着手往自己家中走去。
阴历二十七,今天的天气也还不错,天上的云彩挺多,估计不会出太阳。
最近1个月的天气,几乎天天都是这个样子,要不是郑婶大早晨在自己家里吵闹着,要和她57岁的闺蜜继续探讨昨天的那个话题,周文忠都不敢把她从家里背出来。
早早的把郑婶背去中院里,已经有4名老年妇女支好了摊子,坐在板凳上等快等急了。她们是要玩儿长条牌。类似于麻将的一种纸牌。
周文忠耷拉着脸看了5分钟牌局,还没搞懂怎么玩儿的,就被她们赶走了。有些话题不让自己听。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出四合院。
“文忠上班去啊?”
一声问候传来,周文忠站在胡同里转过身,一眼就看见身后的易中海,从四合院门口带着笑容走来了。
“嗯,不上班能行吗?趁着这几天赶紧多干些活儿,好给自己攒一些钱。到了乡下就得全靠我自己,我们家的情况您也明白,不富裕。一大爷您找我有事儿?”
“没什么事儿就不能陪你走走了?正好我去厂子里也顺路,陪你走一段。”
“行啊。”
“自打上次街道办的来院里做动员工作,我瞅见你的出生日期,唉……时间过得可真是快。那时候你才这么大点儿,跟个小皮猴子似的。一转眼都要去下乡了。”
“呵呵~”
“那时候你刚出生,你都不知道那天办的有多热闹,你爹他们单位同事全来了,还有院里人围着瞅你。我刚一抱你,你就尿了我一身。哈哈……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呵呵~我是1945年出生的,有些事可能是您记差了,也可能是我年龄太小记不住。看来我爹也挺厉害,1945年就有同事了,我还以为是铺里的伙计呢。”
易中海见周文忠压根不接话茬,把手中的网兜递了过来,打开铝饭盒后,里面装着满满登登的葱炒鸡蛋和2个玉米面的贴饼子。
“你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饭吧?说起来你也是才15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今年全国的收成都不怎么好,我也是找人在下乡到处寻摸,总想给今年下乡的院里年轻人,安排顿饭践践行。大家伙都在一起好好聚聚。
可找来找去就找到这么几个鸡蛋,只能让你一大妈凑合做了这么一盒。
还得说是咱爷俩有缘分,让我一大早刚出门就瞅见了你,拿去吃吧,可不敢跟别人说。”
“诶,谢谢您嘞一大爷。小四!你给我站那!”
“呜……”
一位叫小四的小朋友,听见周文忠的喊声后,站在原地不敢动,手里紧紧的抓住胸前的铁哨子,放声痛哭了起来。
周文忠快步跑到小四跟前,对着他的屁股,抬手就是两巴掌。
“还敢带哨子到处跑!还敢玩儿哨子!”
“呜……我把哨子给你行了吧,我不要了总行了吧?”
“瞎说什么呢?你周叔我是这样的人吗?来,一大爷给你做了盒炒鸡蛋,还不赶紧谢谢你一爷爷。”
“啊?炒鸡蛋?哪呢哪呢?”
小四瞬间就把眼泪收回去了,右手在鼻子下蹭了蹭,把鼻涕顺着大腿一抹,双手捧着铝饭盒就往嘴里倒。
“谢谢一爷爷。”
“嗯,玩儿归玩儿,不能跑的那么快。”
“哦。”
张开大嘴几口就吞下了一半炒鸡蛋,小四嘴唇上沾着油花闪闪发亮,嘴里嘿嘿笑着,手指头也不停,一下下的往嘴里扒拉。
周文忠把铝饭盒夺了过来,两个大饼子把剩下的炒鸡蛋一夹,顺手刮了刮饭盒里的油腥点,赶紧塞到小四的手中。
“拿回家跟家里人一起吃吧。”
“好,那我先回家去喽,周叔再见。”
“走吧走吧。再谢谢你一爷爷。”
“谢谢一爷爷。”
“嗯,真听话。”
周文忠笑呵呵的看着小四甩开小短腿往四合院跑去,从怀里摸出盒大刀烟,抽出一根给易中海点上。
“一大爷,您瞧瞧今年这个光景。我也是犯愁,就说咱们院里的这些小孩子吧,今年才多大点啊?您看看他们一个个的模样。压根就不长个头。我记得小四他们这些孩子办百岁的时候,那可是在院子里足足摆了8个碗,您再瞅瞅现在,这都几个月了?连个炒鸡蛋都吃不到嘴里,真是一言难尽啊。”
见易中海刚准备说话。
“远的不提,我就想着我拿到这个月的工钱后,就去给他们买点儿二合面,好好的蒸一大锅馒头。让他们这些小孩甩开腮帮子一口气吃个饱,吃到撑!
可惜了,我就是个没正式工作的人,一个月拢共就发15斤粮票,正好和我一大妈一个待遇,只能自己只先紧着自己呗,不给外人添麻烦,我就算积德行善了。
不能和二大爷比呀,人家在工厂有食堂,在家里又是重体力劳动者,每个月发粮票的时候,那厚厚的一沓,看见就让人打心底里高兴。”
“文忠你的话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厂子里每天就只供应1顿饭,车间里有生产任务忙着加班干活的人,才能换一张餐厅补助券。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啊!是这么回事儿啊?我还以为二大爷在工厂里过的挺舒服呢,看来是我想多了。我要是提前打几个月的零工就好了,说不定真能存点钱给孩子们做顿像样饭。”
“好好!这院里我就觉得,文忠你是年轻一辈人里面最心善的。”
“诶~这话让您给说的,最心善的当然是我东旭哥了!谁家有困难他不搭把手?虽然我贾大伯福薄走的早,家里一副烂摊子都丢给了我张大妈。万幸我东旭哥是个有福的人,跟您家住在对门,虽说是打小就没了爹,可从小在您身边长起来的,那为人做事没得挑!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可着整条街道来找,我东旭哥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易中海咬的后槽牙嘎吱作响,绷着嘴对周文忠笑着点了点头,而周文忠始终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
“一大爷。说起来这个父亲的话茬。有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您说我何大伯一个人在保定,他闲下来的时候,就不想想我柱子哥和雨水姐吗?
总归是自己的亲生儿女,虽说是把厂子里食堂的工作岗位留给了我柱子哥。让他能撑起来家里的这一摊。但是他走的时候,我雨水姐才多点?
我要是有了孩子绝对做不到何大伯这么狠心。起码得每个月关了响往家里寄点钱给我雨水姐。不然的话,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我怕被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丧德行!”
“我怕有人在我的坟头泼屎。骂我是个混蛋王八蛋。”
“真要是让外人说起来,何大伯也不占着理吧?你说我何大伯怎么就想不明白这点道理呢?”
易中海脸色很平静,始终保持着一副微笑的模样。
“我估计你何大伯有他自己的打算吧,咱们虽说是外人,但总归是一个院里住着的邻居。可不兴背后议论人家家里的事儿。”
“诶,我听您的。前头就是路口,一大爷您厂子在东边,我得往南边走。您看?”
“呵呵~走的这么快啊,那你就好好工作吧。下乡的事儿也别胡思乱想,这么多人都跟着去呢。话又说回来了,谁都有这么一遭。你到了乡下,别给咱们京城丢人。等你返城以后,我去找厂子里说说,争取让你进我们厂子里,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脾气,在厂子里好好跟师傅们学学技术。”
“得嘞,您的话我记心里了。咱们爷俩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慢慢处。走了哈~”
“嗯,去忙吧。”
易中海看着周文忠在视线里越走越远,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了起来,提溜着网兜的手背在身后,随着乌泱泱的人群往工厂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