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芸儿已经铺好床了,就等着沈熠夫妇沐浴休息呢。赵云溪见状,不禁感慨道:“侯府出来的人,做起事来一个比一个还干练。芸儿是这样,那个阿财也是这样。至于季婶就更不用说了,她的厨艺可比宫里的御厨还好。当然,最厉害的还是你。我要是能早些与你相遇就好了,那样的话,我这些年来的生活也不至于这么无趣。”
“现在遇上也不晚!”沈熠将赵云溪揽入怀中,轻声细语地道:“小九,余生请多指教!”
赵云溪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模仿着沈熠的语气回道:“夫君,余生请多关照!”
此时月上中天,整个院子都铺满了月光。沈熠牵着赵云溪的手来到窗前,两个人齐齐地趴在窗口,看着皎洁的月光倒映在不远处的荷花池中,内心充满了无限遐想。此时微风拂动,带动院子里的荷花香气,钻入了两人的身体中,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样闲适的氛围下,沈熠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则故事,动情地道:“今晚月色好美啊。”
“是啊,风也很温柔哦!”赵云溪闭着双眼,脸上还洋溢着笑意,看的出来她很是享受。
听到这个回答,沈熠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他怀疑赵云溪跟他一样,也是魂穿来的人。但冷静地思考过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直道自己的想法实在荒诞。
夜色渐深,两人也该休息了。沈熠附在赵云溪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在赵云溪不知所措的时候,大笑着吩咐宫女文竹带着赵云溪去沐浴更衣,而他则自顾自地带着芸儿先去沐浴了。
文竹是赵云溪的贴身宫女,素来性格内向,不善言谈,一直不受各宫娘娘的喜欢。因此,当赵云溪搬到悭德殿之后,她便被内侍省送去伺候赵云溪。由于她的性格原因,她成了唯一一个没有欺负过赵云溪的人。也正因如此,在秦暮岚整饬宫人时,赵云溪这才保下了她,并将她提拔为自己的贴身宫女鬟。但她不会功夫,只能做些伺候人的小事,因而赵云溪前几次溜出宫去见沈熠时并没有带着她,沈熠也就一直没有见过。直到这次成亲时,作为贴身宫女的她才被赵云溪带出了宫,见到了好久没见到的世界。而由于她的身份与芸儿类似,两个人便一起住在了卧室的外间,以免沈熠和赵云溪起夜时没有熟悉的人服侍。
洗过澡后,沈熠搂着赵云溪,一想到到明天还有事要办,他就一阵头疼,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辰时,穿戴整齐的沈熠带着赵云溪和几个有“身份”的下人,将沈泓和柳含烟送上马车,一直陪着他们到官道上,这才停了下来。依依惜别之后,马车带着沈泓夫妇回了京都,也带走了沈熠浓浓的思念。将近四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将沈泓夫妇当作亲生父母看待了。
“夫君,回去了,已经看不见了!”赵云溪眼见马车已经消失了影子,可沈熠还在原地站着,于心不忍地提醒道。他能理解沈熠的心情,毕竟自己昨天刚刚经历过与亲人话别的事。
“好!”沈熠将赵云溪扶上马车,紧接着,她也钻了进去,这才吩咐“新任车夫”刘三回县里,他要先去看看有没有买地皮的,为自己的两栋商业大楼做准备。
在圣朝,一切关于房地产买卖的生意,都要到庄宅牙行进行。庄宅牙行又分为“官牙”和“私牙”:官牙是主要房地产买卖的媒介,私牙是普通房地产买卖的媒介。《圣律》明确规定:“田宅交易,须凭牙保,违者准盗论。”简单来说就是买卖房子和土地,必须由庄宅牙行经手,否则就按处罚盗贼的相关法律处理。而之所以用法律约束,一来是朝廷为了收取契税,二来是为了保证买卖双方的交易公平。
沈熠买地皮是要建商业大楼的,这种事自然要找私行。虽然他是初来乍到,但阿财已经替他探明了同安县的牙行情况。因此,一到城里,他吩咐刘三将赵云溪和文竹等人送回府里,自己则着芸儿和玄策,径直来到了同安县城最大的庄宅私行——博古行。
“这位公子,小的名叫商源,乃是敝行今日轮值的庄宅牙人。请问您是要做什么买卖?”沈熠刚一进门,商源便热情似火地迎了上来,又是叫人奉茶,又是请沈熠入座。
庄宅牙人是专门负责经办土地房屋业务的牙人。《圣律》规定,凡隶属于市场、街道和行政村落的庄宅牙人,一律需在官府造册登记携带身牌,并规定:不系牌子的牙人为非法的。之所以这样要求,其目的主要在于保证买卖的公正、安全和确保立契对象买卖的牙契税收入。
当庄宅牙人参与田产典卖时,他们需在手把历上记入立契的日期和钱数,每十天到官府办理一次缴纳税钱的手续,并向官府申请在用官制纸写好的买卖文书上加盖公印,且手把历必须每半月接受一次县令的检查。手把历是圣朝制定的一种表格,买卖双方订约后,田宅牙人需要立刻在上面登记交易的时间、价格,每隔十天要向县衙报告一次,以防止偷逃契税。
“我想买两块地皮。”沈熠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道。这大热的天,要不是为了他的生意,他才不想在外面晃悠呢,回到家里迟冰酪,喝凉茶,和小娇妻、乖丫头打麻将难道不好玩吗?
“公子,请你细说您的要求,敝行会尽全力为您匹配。”商源拿过纸笔,十分认真地道。
“好!”沈熠点点头,暗道博古行的人还挺懂人情世故,随即便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
沈熠刚说完,商源便将记录在纸上的顾客需求递了过来,笑道:“请公子核实是否有误。”
“没什么问题。”沈熠简单地扫了一眼,发现商源已经将他最重要的需求都记录下来了,心里不禁有些震惊,想着这人倒是适合去做速记员,留在这牙行倒有些屈才了。
“公子请随在下到后堂稍等,在下这就去安排人帮您匹配。”商源收回了记录单,侧过身子在前面带路,领着沈熠等人来到了后堂,早有丫鬟端来了时兴的水果和凉茶。
玄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就喝。沈熠则拉着云儿坐下,一边吃水果,一边等待商源的消息。按照阿财的说法,博古行在同安县的路子很广,甚至与官府也有联系。这种有“后台”的商业机构,想来定能为他寻找到适合的地皮。
半个时辰后,商源满面红光地来到了后堂,方一见面就冲着沈熠抱拳道:“沈爵爷见谅,请恕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您来。要是早知道是您,小的就该请您到楼上雅间等侯的。”
沈熠愣了愣神,随即便明白了有关博古行的传言不假,但他此时也没有心情与商源寒暄,摇了摇头道:“贵行果然不简单,这么快就查出了我的身份,不知贵行可有在下所需的地皮?”
“沈爵爷放心,您要的地皮,敝行已经找好了。”商源笑着递给沈熠一沓图纸,解释道,“根据您的要求,敝行共为您找到了五块地皮,都在县城中心,这是详细的介绍,您请过目。若是有看中的,小的便去请掌柜的来与您详谈;若是尚不满意,小的再去安排人帮您匹配。”
“也好!”沈熠接过图纸,仔细地比较着。经过一番综合考量,沈熠选了两块离子爵府较近,且具有商业价值的地皮,对商源道:“就这两块吧,我觉得还不错。”
“好的,沈爵爷!”商源恭敬地道,“请您先随小的到楼上雅间等候,掌柜的马上就来。”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家里还有点事,早点谈好生意,我也早些回去。”沈熠道。
“小的明白了!”商源听沈熠不愿意在博古行久留,他也不强求,转身便去找掌柜的了。
不一会儿,一名发福的中年男子在商源的带领下来到了沈熠身前,他便是博古行的掌柜。
“沈爵爷,敝行的公西掌柜来了。”沈熠此时正在跟芸儿玩闹,听到商源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陌生人,那副大腹便便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沈爵爷好,在下公西枢,乃是博古行的掌柜。”名叫公西枢的胖男人躬身施了一礼道。
“公西掌柜客气了!”沈熠坐直了身子道,“想来公西掌柜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那便直入主题吧。我看中的那两块地皮,博古行需要卖多少银子,有没有其他附加条件?”
公西枢见沈熠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就顺着他的话道:“沈爵爷,您要的这两块地皮,大的那块占地一百五十亩,小的那块占地一百亩,按照我朝目前的市价和这两块地皮的商业价值,敝行共收您一万两如何?敝行做生意向来讲求童叟无欺,绝没有其他附加条件。”
“一万两?”沈熠有些犹疑。按照他对于圣朝房地产市场的了解,一亩商业用地的价格等同于一亩上等的旱田,即五十两银子。如今他选的这两块地皮合计两百五十亩,若是按照市价,则需一万两千五百两。如今博古行开价一万两,想来也是与他的身份有关。这么一想,这笔生意也还是赚的。就是不知道博古行想要用这两千五百两做什么,这才是他迟疑的原因。
“沈爵爷,这个价钱您绝对不会吃亏的。”公西枢见沈熠沈默不语,只道他是觉得价钱不合理,这才进一步解释道,“我朝讲求重农轻商,商业用地的价格向来较高,越靠近京都,这一情况就越明显。您也知道,同安县属于京都府管辖,又是外地入京的一个中转站,商业活动也算得上比较繁荣,因而这地皮的价格自然就高了些。在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就这两块地皮,若是换了其他人,或是您再晚来个两天,每亩地都要涨上五两银子才会卖的。”
“这么说,我还是赚大发了?”沈熠皮笑肉不笑地道,“公西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贵行既然这么快就查出了我的身份,想来也知道我是做什么营生的。我一直认为,生意场上最重要的莫过于‘诚信’二字。因此,你不妨坦诚些,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
公西枢神情有些复杂,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说道:“沈爵爷,在下想与您做一桩生意,这两千五百两就当是在下的一点诚意。您若是同意,在下即刻与您签约,将这两块地皮交割。”
“不必了!我来贵行只是为了买地皮。”沈熠十分干脆地拒绝道,“如今地皮的生意还没定下来,你却要与我谈另一桩生意。说实话,这样的行事习惯,我很不喜欢。”
“在下多有唐突,沈爵爷见谅!”公西枢躬身抱拳道。他嘴上虽这么说,可看他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把沈熠当回事,似乎沈熠这样一个区区的子爵还不足以入他的眼。
公西枢的神情自然也被沈熠看在眼中,这让他颇感好奇,不知此人或是这博古行的背后究竟有什么靠山。根据阿财的调查,公西枢只是一个普通的良籍之人,家里也没有入朝为官的勋贵。即便如此,此人还是成了同安县最大的私行的掌柜,而且轻而易举地就查出了他的身份,这不得不让他心生疑窦。最可疑的是,即便他只是最低的子爵,但也是贵籍之人,与此人本身就有身份上的差别。可根据此人的表现来看,他这种所谓的贵籍,似乎并不算什么。
“公西掌柜,我们还是说回地皮的事吧。”沈熠放下茶杯,意有所指地道,“不瞒你说,我这个人向来最怕欠别人的人情。因此,我们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再说了,两千五百两银子,我又不是拿不出来,何必做这种受制于人的事呢?”
公西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沈熠的话气到了一样,犹豫了许久后,他终于恢复了镇定,强装微笑道:“沈爵爷既然如此说了,在下奉命便是。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今日未能与沈爵爷做成这桩生意,希望来日还有机会。沈爵爷稍后,在下这就去拿地契过来。”
“好。”沈熠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道。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公西枢方才所说的“生意”是在算计他,因而果断地拒绝了。在不确定公西枢身后的人之前,他才不会轻易答应什么呢。
看着公西枢和商源离开了后堂,沈熠当即压低声音道:“三师兄,我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玄策瞥了一眼公西枢离去的方向,笑道:“我明白!”随即叫来侍者,声称自己要解手。
一直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玄策飘飘然回来了,边走边骂道:“什么破地方,连个卫生纸都没有。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给客人用厕筹那种玩意儿,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沈熠一愣,暗道玄策不会真的是去上厕所了吧。好在玄策这时开口了,打消了他的疑虑。
“小师弟,那个‘公鸡’真不是个东西。”玄策一开口就给公西枢定了性,连外号都给取好了,愤愤地道,“我刚才听到他和屋里的人说,‘这个新来的子爵不好办,买卖人口的事要暂时放一放,万不可操之过急,以前的生意渠道也要暂时关掉。’你说说,这还是人吗?”
“买卖人口?”沈熠的眼神变得冰冷了起来。在圣朝,人口的买卖通常也由牙行为媒介。只要契约手续完备,便可以买卖奴婢,但买卖良民却是违法的,尤其是对现任官员或勋爵的此类行为严格禁止。太宗皇帝在位时,有一个姓黄的知县买了三名良籍女子女为丫鬟,后被御史告到朝廷,经吏部和刑部联合审查之后,朝廷判处其杖刑一百,并降职为典史;而为其经手该项买卖的的两名牙人也各自受罚杖八十,所属牙行也被裁撤了。
“是啊,我亲耳听到的。”玄策咬牙切齿地道,“这些个狗东西,真的是罪该万死……”
“沈爵爷,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公西枢这时拿着地契回来了,打断了玄策的怒斥。
“无妨!”沈熠强行平复了心情,配合着笑道,“公西掌柜,时间也不早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赶紧签约吧。对了,地契带过来吧?你也别怪我催得紧,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早日拿到地皮,我就可以早日开工盖楼,然后等着白花花的银子流进我家了,还望公西掌柜能成人之美,莫要再拖延了。”
“沈爵爷客气了。地契在这里,交割手续也备好了,沈爵爷,您请!”公西枢侧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