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可见秦暮岚陷入了沉思,他也只好暂时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秦暮岚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回过神来,看向沈熠道:“你要是还有想说的话,一并说了吧!”
“是,娘娘!”沈熠正色道,“娘娘回宫调查之时,最好不要让太多的人介入。刘家村鸡瘟的事,陛下也查到了一些事,可朝廷至今都没有一道明白的公文,定是有什么顾忌的事。娘娘可能还不知道,陛下中了毒。虽说……”
“什么?”秦暮岚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惹得另一边的沈泓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沈熠这边。秦暮岚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妥,微笑着对沈泓等人道:“这小子说他又捣鼓出了新东西,本宫大感吃惊,这才有些失态。不妨事,你们说自己的就好。”
沈泓很懂规矩地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听柳含烟与儿媳妇赵云溪讲述沈熠近几个月以来在梧桐院里的所做的事。对现在的沈熠了解得的越多,他的心里就越自豪。这个自小就让他颇为头疼的小儿子,如今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不愧是老沈家的种。
见沈泓等人收回了目光,秦暮岚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娘娘,臣虽然不懂规矩,但也是个惜命的人,怎会造这种谣?”沈熠苦笑道,“娘娘可以放心,陛下所中的毒并不致命,想来是下毒之人想要以此毒威胁陛下,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陛下也知道他中毒的事,或许也查出了一些眉目,但至今没有大做文章,应该也是有所顾忌。臣甚至怀疑,这两件事的幕后主使之人应该是同一个,目的自然是那把椅子。”
“慎言!”秦暮岚神色严厉地道,“这些话若是让别人听到了,你和沈家都不会好过的。”
“娘娘放心,出了这个门,没人知道臣说了什么。”沈熠道,“之所以告诉娘娘这些事,既是看在娘娘这些年待小九的情分上,也是由于臣答应了与四殿下合作,就当是略表诚意吧。”
“有你这句话,本宫也算是心安了!”秦暮岚道,“行了,时间不早了,本宫该回宫了。”
“是!”沈熠拱手道。说罢,他侧过身子,跟在秦暮岚身后,来到了沈泓等人的队伍中。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秦暮岚表示该起驾回宫了。宫规森严,即便她是皇后,也不能轻易违反。
“九妹夫,九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若是有一日她哭着回宫,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子爵府门前,赵宸拍着沈熠的肩膀,笑着“威胁”道。
“四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九的!”沈熠道,“下次来同安县,我请你喝最醇的酒。”
“好,我一定等着你的酒!”赵宸喜上眉梢,跃身上马,朗声笑道,“我走了,下次见!”
赵云溪不知何时来到了沈熠身旁,一只手搂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满眼不舍地望着秦暮岚和赵宸的车驾远去的影子,低声呢喃道:“母后、四哥,请多保重!”
沈熠虽然能理解赵云溪的心思,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默默地陪着,直到看不见秦暮岚的车驾了,两人这才回了正厅,毕竟府里还有一些双方家族的亲朋好友要送别。一直折腾到未时左右,沈熠才把那些根本不认识的亲戚朋友送完,终于能歇一会儿了。
“夫君,喝茶!”回到房间,沈熠刚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赵云溪就就将茶杯递了过来。
沈熠这时也顾不得客气,一口喝了个干净,这才对赵云溪道:“多谢小九,你可真体贴。”
赵云溪接过茶杯,莞尔笑道:“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言谢。日后莫要再说这些生分的话。”
“也是,是我说错话了!”沈熠道,“你先在屋里待着,我去简单地洗个澡,马上回来。”
“好!”赵云溪眉眼含笑。繁杂婚礼仪式和亲戚间的的迎来送往终于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是他们这对新人的了。同安县虽然不如京都繁华,但子爵府的生活却比她的悭德殿好上不知多少。各种新奇的日常用品、好吃的饭菜、舒适的屋子以及喜欢的人,她以前只在梦中才见过这种生活。可现在,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因而更加珍惜每一刻的相处。
冲了一个凉水澡之后,沈熠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卧室,见赵云溪此刻正在认真地翻看一个不知名的册子,他也没想着凑这个热闹,径直走到床前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对赵云溪道:“小娘子,不知可否有时间陪你的夫君睡个午觉?”
“夫君若是累了的话就先休息,我把这个看完再说。这上面的人都是些重要的亲朋好友,我们可不能忽视了他们。我先做个标注,日后免不得要有人情走动。”赵云溪头也不抬地道。
“你这是在看什么呢?”沈熠好奇地问道。他这时也被勾起了兴致,忘了要睡午觉的事。
“这个是挂礼簿。”赵云溪解释道,“阿财刚才送过来的,你去沐浴了,我就先收下了。我刚才大致看了看,这上面记载的多是与侯府关系交好的人,还有一些是宗室的人。”
“原来如此,那我也看看。”沈熠沉吟道。这挂礼簿其实就是他前世见到的礼簿,也是人情往来的重要凭证。他如今依然成家立业了,这些人情上的事就要由他这个子爵府承担了。
夫妻两人一边翻阅,一边讨论挂礼簿上的名字对应的是昨晚观花烛线场的哪个人。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看完了,也将名字和人对应的差不多了,除了几个实在陌生的人名。
“小九,你说这个来自云州的又姓云的人,会不会就是你母妃的娘家人?我似乎对此人没什么印象。”沈熠指着挂礼簿最后一页上面唯一的人名“云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也不知道,昨晚他在观花烛的现场吗?”赵云溪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两人正讨论时,阿财在门外禀报道:“少爷,公主,芸儿和季婶他们到了,您要的东西也都带来了。听说玄鹭道长还未出关,玄蕴道长和姜姑娘便留在院里等候了,此次没有过来。”
“知道了,你带着芸儿把那些东西先放到书房,让她和季婶先去吃点东西,不必来问安。”沈熠吩咐道,“还有,通知院里所有的人,酉时初刻到正厅前集合,我要宣布一些人事任命。”
“是,少爷,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虽然隔着门,但阿财还是恭敬地施了一礼才离开。
虽然沈熠说了不让芸儿来问安,但她还是来了。在向赵云溪见过礼之后,便轻车熟路地做起了自己在梧桐院里做的那些事。这些事她已经做了好几年了,根本不需要别人指点。
沈熠对此表示无奈,只得吩咐芸儿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晚上就住在卧室的外间。她是通房丫鬟,在吃住方面,向来都是跟自己一起的。如今虽说不方便再睡在一张床上了,但也不能像普通丫鬟一样住到西厢去,更何况沈熠也不愿意,他已经习惯了芸儿在身边的日子了。
酉时初刻,整个子爵府的下人都齐聚在正厅前。除了沈熠从梧桐院带过来的四十六人外,又有宫里里赏给赵云溪的大小宫女二十人以及如今的同安知县陶震替他买下的二十四名家奴,加起来已经有九十人了。看着这乌泱泱的一片人,沈熠突然有些头大。如今这子爵府算就他和赵云溪两个“主子”,即便加上道宗的几位师兄师姐,也不过七个人罢了。七个人要享受九十人的伺候,实在是奢靡至极。但他也没有办法,自己初来乍到,只有阿财精心挑选后从梧桐院带来的人才能百分百信任。而那些宫女是赐给赵云溪的,他也没资格让人家走;至于陶震买下的这些家奴,一来是子爵的标配,二来想必也是赵宸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赵宸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把赵宸的心意踹翻在地吧。于情于理,这都说不过去。
细想过后,沈熠有心里了主意,沉声道:“初次见面,介绍一下,我叫沈熠,乃是这座子爵府的主人;旁边这位是我的夫人,也就是你们的当家主母。”
沈熠话音刚落,一众下人如提前彩排过一样,齐刷刷跪了一地,在阿财的带领下,异口同声地道:“奴才(奴婢)见过爵爷,见过公主殿下。”虽然在梧桐院时沈熠一直强调不许她们这些下人随意下跪,但这里是子爵府,又当着赵云溪的面,再加上圣朝一直以来流传的开府规矩,他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跪下行礼。
“起来吧!”沈熠虚扶了一下道。他虽然不喜欢这种下跪的礼节,但也能明白这些人的不得已。在圣朝,新开府的主家为了立威,通常会在正式见面的这天,挑刺似的拉出几个人,轻则训斥一番,重则打一顿板子。反正他们都是家奴,即便受了委屈,也只能在心底里憋着。
“谢爵爷!谢公主殿下!”众人纷纷道。虽然自始至终只有沈熠一个人在说话,但他们却不敢忘了赵云溪。这两人的婚事朝廷可是发了明旨的,所有人都知道赵云溪的身份比沈熠这位主家更尊贵。因此,以后能在这府里拿捏他们这群人的,自然便是赵云溪这位当家主母。
看着这些面有惶恐之色的人,沈熠道:“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应该是第一次认识我,可能不知道我的处事原则。因此,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要宣布三件事。第一,我希望你们记住这府里的三条规矩,希望你们能够牢记。其一,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往外说的别说。其二,安排你们的事只管去做,不要问东问西,做好了有赏,做不好也会有相应的处罚。当然,如果是因为客观原因造成的,那就另当别论。其三,从今天起,在这座子爵府里,你们有事说事,不许随便下跪,我不兴这一套,听明白了吗?”
“是,少爷!”以阿财为首的从梧桐院过来的下人纷纷道。但其他人却面面相觑,不敢答话,尤其是那些宫女,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赵云溪,像是在征求这位主母的意见。
“夫君乃是一家之主,他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们只需奉命即可。”赵云溪也察觉到了当前的情况,及时道,“还有,这里是朝廷所赐的子爵府,该听谁的话,你们应该明白吧。”
“是,夫人!”一众宫女都是秦暮岚派人挑选的人精,一听赵云溪这样说,立马改口道。
这样一来,原梧桐院的下人和宫里来的宫女都统一了阵营,剩下的那些家奴也都明白了在这府里该以谁为尊,纷纷“倒戈”道:“是,少爷,奴才(奴婢)遵命!”
“好。接下来是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府里的人事任命!”沈熠清了清嗓子,指着阿财道,“他叫阿财,是我在京都时院里的管事,从今天起,他就是这子爵府的大管家。以后府里的大小事务,他都有资格管。那位是季婶,是我的厨娘,以后这府里与后厨有关的事,都由她负责。还有柱子旁边那个抱着刀的,他叫陈志,原本是我爹的亲卫。现在嘛,就是这府里的护院总管。至于我身后这位,她是我的丫鬟芸儿,自小便跟着我,她不会管事,事也不管她。除了他们四人外,你们该负责什么工作,阿财会按照你们的能力来安排,我就不多说了。
第三件事,府里需要一批信得过的护卫,会优先从你们当中挑选。自认为有这个能力的,去找老陈报名,他会对你们进行考校的。老陈,从今之后,府里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少爷!”陈志嘿嘿一笑。虽说给沈泓做亲卫是件风光的事,但这些年在东境待得太久,都没时间陪家里人。这次沈熠专门点名要他来同安县,还说会把人他的家人也接过来,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此一来,他就既可以帮沈熠做事,又能好好地陪家里人了。最吸引他的是,沈熠出手是真大方,这近两个月所赚的月俸,已经快赶上他做亲卫时半年所挣的了。
安排好一众下人后,沈熠吩咐季婶去准备晚饭,让芸儿陪着赵云溪回房间聊天,他则去找沈泓和柳含烟聊了聊今后的事。这两人明早也要回京都了,此后就再也不能替他出谋划策、未雨绸缪了。而匆匆成为一家之主的他,此后所做的每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整座子爵府,这种源自内心的压力和不安,急需有经验的沈泓夫妇帮他疏导和排解。
在听到沈熠的烦恼后,作为过来人的沈泓道:“熠儿,爹刚成家的时候,也有这种紧张的情绪,害怕自己的能力不足、经验尚缺,无法很好地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家不还是好好的吗?当然,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无法照顾全局,这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爹娘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你有九公主啊。你们是夫妻,遇到什么事,你们要共同解决。家长里短的事,切忌大男子主义,这一点你要牢记!”
“是啊,熠儿,你爹说得对!”柳含烟道,“家事永远都是夫妻双方的,你们是平等的夫妻关系,遇上事情之后要商量着解决,万万不能一意孤行。”
沈熠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又挑了一些自己最想解决的问题进行咨询,沈泓夫妇也不厌其烦,结合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经验,有理有据地给出了解决方案。三人一直聊到了戌时,这才在赵云溪的连番“催促”下来到主院的膳厅用饭。至于玄封等人,则在另一个院子用餐,没有掺和到他们这一家人中来。反正子爵府地方多,他们如今也暂时有了自己的小院。
酒足饭饱之后,沈泓夫妇与赵云溪闲聊了几句,便先回去洗漱休息了。他们明早要回京,晚上可要养好精神才行。沈熠虽然心有不舍,但也不能强求,只得与赵云溪一起将两人送回房间,临别前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主院。
“少爷,这时奴才拟的各人职务名单,请您过目!”沈熠刚走到书房门口,阿财就追了上来,将手里的册子递了过来,介绍道,“夫人带来的那些丫鬟,奴才将她们全部留在主院随侍。其他人则按需安排了职务,您若是没什么意见,奴才明早就宣布下去!”
沈熠和赵云溪一起翻看了一遍,都觉得安排得十分到位,于是道:“就按你的意思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