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兄,这诗都写了,茶也喝了,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花魁姑娘?”又喝了一轮茶后,沈熠忍不住问道。
“还早呢,沈老弟。这‘旗楼赛诗’才是开胃菜,一会儿可就到了‘打茶围’的环节了。”方迁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沈熠在逛青楼方面一看就是个雏儿,以前的风流往事多半都是别人瞎编的,京都的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沈熠撇撇嘴,有些不满。为了见所谓的花魁,又浪费金钱,又浪费时间,如果最后出来一个丑八怪,那岂不是亏死了。
正在寻思间,又有一名龟奴出现在众人面前,手捧一张红纸,高声道:“花魁姑娘有请沈熠沈公子、邓永邓公子、辛充辛公子……方迁方公子……窦保窦公子、晏展晏公子入内院一叙。”
原来,在‘旗楼赛诗’环节,花魁会通过品鉴影壁上留的诗来决定众人是否有资格进入内院参加下一环节。若你的诗写得不错,花魁就会先暗暗打个分,然后将其放在书桌的左边;若你的诗写得很一般或是抄袭他人的,花魁就会将其放在书桌右边。等所有的诗都看完并分好类后,花魁会按照分数将左边的诗进行排名,分数最高的诗,其作者的名字便会写在红纸的第一位,此人即赛诗环节的第一名,其他人则以此类推,这些人最终都可以参加下一环节。而没有出现在红纸上的那些人,他们就只能选择离开,等下一次机会。
沈熠看向方迁,只见方迁喜出望外,一把拽住沈熠的袖子,很是激动地道:“沈老弟,你果然非同一般,这第一次来,赛诗就得了第一名。愚兄都来了不下十次了,这还是第一次得到进入内院的机会。”
沈熠对方迁的行为很是不解。在他看来,方迁来了那么多次都见不到人,又何苦花这个冤枉钱呢。他很想劝劝方迁停止这种不明智的行为,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那些人便摩肩接踵地向前涌动,将他推向内院。姜姝见状,只得将沈熠和芸儿紧紧护住,要不然沈熠他们怕是要遭遇踩踏事件了。
“这些人见花魁的心情跟现代人见明星一样,偏执又疯狂。”沈熠暗暗想着。
进入内院后,只见院子四周都被帘子遮了起来,只有中间零星地摆了些桌椅。沈熠刚想找个位置坐下,便接二连三地有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他们都想认识一下这个在赛诗环节拿了第一名的人。通过交谈,沈熠得知这些人中不仅有各府县的文人士子,而且有在朝为官者,他们可都是学富五车之士。
被不断前来与他攀谈的人打扰得烦了,沈熠便寻了个借口,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下。这会儿的他已经没了见花魁的心情了,要不是怕辜负了方迁的一番“苦心”,他早就离开了。
“沈老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刚才赛诗环节你可是第一名,一会儿这花魁姑娘指不定就要见你呢。”方迁突然出现在沈熠面前,有些艳羡地道。
沈熠愤愤地将先前不断被人打招呼的事说了一遍。可当他看到方迁一脸羡慕的神情后,他也犯了迷糊,不就是花魁吗,他那聆音楼就有一个沁儿。一想到沁儿,也不知她那歌练得怎么样了,突然有点儿想听盛朝的“天后”唱一曲呢。
“沈老弟当真是与众不同!若是换了旁人,此刻怕是恨不得坐在众人中间接受吹捧呢。”方迁道。
“对了,方兄,你先前说这个环节叫‘打茶围’,不知具体要做些什么?”沈熠突然道。
方迁已经知道了沈熠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便为他介绍道:“简单来说,‘打茶围’就是让进入内院的这些人比试才华,或品茶鉴画,或吟诗作对。在这一环节,花魁姑娘依旧不会露面,只是待在帘子后面,要么拿出自己作的诗和画,要么临时弹奏一曲,然后让大家品鉴,以考察众人的谈吐和素养。”
“这么麻烦?”沈熠有些头大,他怎么也没料到,想见花魁一面竟然比见皇后还磨叽,“要不小弟先回去了,方兄在这里再玩会儿?”
“沈老弟,你这是什么话?”方迁当时就急了,“本来说好今日请你喝酒的,若你要走,愚兄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
“方兄仗义!”沈熠竖起一个大拇指来,“要不去聆音楼,那里可是小弟的地盘,而且花魁的嗓子可好了。”
方迁有些心动,正想答应,却听得帘子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沈熠沈公子在何处?”
“得,这下想走也走不成了。”沈熠扶了扶眉头,站起身来,朗声道,“我在这里!”
沈熠话音刚落,便见一名丫鬟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她先将一张纸挂在正中间的帘子上,然后环顾四周,向在场众人施了一礼,道:“奴婢司琴向诸位公子问好!首先,请允许奴婢代表我家姑娘,欢迎诸位公子进入内院参加茶围。”顿了一下,司琴接着道,“先前‘旗楼赛诗’环节,沈公子这首词深得我家姑娘喜爱,故而想请沈公子为诸位拆解一二。”
沈熠一脸茫然,先前可没人跟他说还有诗词鉴赏环节啊。如今一大群人全都盯着他看,他感觉有点社死,思考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正所谓‘诗词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对,就是这样,我说完了!”
在场众人原本都竖起了耳朵,想仔细听听沈熠能说出什么花来,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么一句,场中空气顿时冷了起来。
片刻后,帘子后面发出了声音:“沈公子果然非同常人,小女子受教了!”
“花魁姑娘客气了。”沈熠摆摆手。
“沈公子,小女子这里也有一首诗,想请您品鉴品鉴。司琴……”花魁道。
司琴将一张纸送到了沈熠面前,沈熠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
“香尝花下酒,翠掩竹间扉。独自看鸥鸟,悠然无是非。
好鸟鸣高树,斜阳下远山。门前无客过,数酌自酡颜。”
揣摩着沈熠已经看完了,花魁娇声问道:“沈公子,不知小女子这首诗如何?”
“好。”沈熠不待思考,直接道。
“好在哪里?”花魁追问道。
“有花,有酒,有鸟,有树!”沈熠很随意地答道。本来花费了许多时间和金钱还没见到花魁的面就已经很烦了,这会儿还非要让他做什么诗词鉴赏,沈熠哪还有心情。
“莫非是沈公子看不上小女子这首诗,这才回答得如此敷衍?”花魁低声道。她的语气充满了失落,又有些不甘。
沈熠有些语结,他知道自己不该把气撒到花魁头上,毕竟这些烦琐的事都是老鸨要求她这么干的,她一个青楼女子又能如何。
片刻后,沈熠叹息道:“花间独酌向来便是文人雅士最爱的,若是酒酣处再赋诗一首,更是风雅至极。姑娘虽身处污浊,却也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如诗如画的模样。在下佩服!”
帘子后面这次没有了声音,一盏茶后,司琴走到沈熠面前,深深施了一礼,道:“我家姑娘说,沈公子之言她很感动,本当引为知音,入内一叙。可惜现在时间、场合都不允许,我家姑娘也想让其他几位公子也品鉴一下这首诗,不知沈公子可否愿意?”
“当然。”沈熠示意芸儿将花魁的诗还给司琴。司琴接过之后,将其贴在了沈熠那首词的旁边。
“诸位公子,请!”司琴浅施了一礼。
此时,其他进入内院的人军纷纷走上前去品鉴花魁的诗,不时地议论几句,又生出一些感慨。沈熠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无聊。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也该回去和芸儿睡觉了。
又过了一刻钟,司琴掀开帘子出来,对众人微微一福,道:“诸位公子文采卓越,我家姑娘心中已有了计较。诸位公子下次再来光顾燕歌楼时,我家姑娘定会选出入幕之宾。今日时间也不早了,烦请诸位公子散去吧。”
言罢,便有一旁伺候的丫鬟手捧托盘,走到众人身前,躬身道:“谢公子赏!”
沈熠不由得一愣,啥玩意儿,合着一群人从下午到现在,茶也喝了,诗也写了,见不到花魁面不说,临走时还要再打赏一轮,真拿逛青楼的人当冤大头了。可环顾四周,只见这群人一个个面带笑意,一锭锭银子说扔就扔,砸的托盘当当响。
沈熠直呼自己开了眼了,没想到这群人是真的人傻钱多。他本想偷偷溜走的,可伺候他这一桌的丫鬟一直看着他,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纠结了片刻,十分肉痛地从芸儿的荷包中抽出一张银票,放到了面前的托盘中。
“谢公子赏!”丫鬟被沈熠这番行为逗乐了,低下头偷笑道。
“不用谢!”沈熠又喝了一杯茶,有些郁闷地道。他现在有些怀疑方迁是故意带他来这地方的,不是说好的喝酒吗。现在倒好,酒没喝到,茶倒是喝了不少,还花了很多钱。对了,还有茶,燕歌楼是哪里来的炒茶呢?是从茗香楼买来的,还是说他们偷师了?赶明儿就派人去问问怎么回事,炒茶可是他现在主要的进项。
“沈老弟,你怎么赏的银票?”沈熠还在思考炒茶的来源,方迁却突然问道。
“银票不行吗?”沈熠很是好奇,难道打赏还有规定。
“这倒不是。只是来这种地方的人,或多或少都存了攀比之心,故而在打赏的时候就会赏银子,为的就是听这个动静。”方迁道。
沈熠已经无力吐槽了,他今天算是见到了世面,不由得自嘲道:“倒是小弟没见识了。”
方迁也不想纠缠这个话题,道:“走吧,今天就到这儿了,下次再来吧。”
沈熠点点头,心里却在吐槽:“还下次?我再来这地方花冤枉钱,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回去的路上,芸儿见沈熠闷闷不乐的,好奇地问道:“少爷,您怎么看着不开心啊?”
沈熠撇撇嘴,很是委屈地道:“少爷我今天被人宰了,花了冤枉钱,能开心得起来吗?这破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姝儿,你记着,要是下次再有人叫我来这燕歌楼,你就狠狠揍他。”
姜姝虽然不明白什么叫“被人宰了”,但后面那句“狠狠揍他”却听明白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其实也很不想沈熠来这种地方的,但作为一个护卫,她也不好说什么。
回到小院,夜已经深了。沈熠在芸儿的伺候下美美地洗了个澡,这才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了四月一日。趁着吃早饭的功夫,沈熠安排了两件事:第一,让阿财去茗香楼找易茗打听一下炒茶的事,与常贵相比,沈熠更愿意相信作为家奴的易茗;第二,吩咐聂芝带着她那一批人午后去丽人坊准备开业工作,明天早晨正式开门营业。
吃过早饭后,沈熠开始继续写书。下午的时候,阿财带回了茗香楼的消息,原来是常贵和易茗商量后,以高价将楼里一小部分炒茶卖给了一些青楼,以赚取一些利润,燕歌楼就是其中之一。
得知此事,沈熠也开始反省自己:凭着专利凭证的保护,即便是炒茶被偷师,从茗香楼流出去也无伤大雅,反正也是赚钱。想通这一点后,沈熠又给易茗写了个条子,告诉她可以在茗香楼开辟个档口,将炒茶卖出去。茗香楼以后不仅卖茶水,也卖茶叶。
随后,他又给杨参写了封信,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来茗香楼说书,又托杨参再给他找几个说书先生,以后在茗香楼倒班说书,反正他脑子里还有好多话本。
茗香楼重新开张前,沈熠让人在二楼的地方留出了一个专门用于说书的平台,为的就是这一天。前段时间太忙了,再加上新的茗香楼还没步入正轨,他也就没考虑说书先生的事。如今万事皆备,而茗香楼马上就要卖茶叶了,来喝茶的人相对就会减少。但有了说书先生和自己手里的许多话本,应该也可以吸引一些人继续来喝茶的,因而这事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晚饭时,膳厅里除了沈熠、芸儿、姜姝和曾容外,又多了聂芝和薛含。她们虽然名义上都是沈熠的家奴,但沈熠从没真的把她们当作奴隶。“人人平等”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就是个笑话,沈熠也没能力去改变,只想通过其他的方式,让这些原本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有机会生活得更好一点,更有尊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