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锋跟这些“有命花”们不一样,他们的议论和忐忑,莫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他的心里只有三个字,“花、微、媚”。
花崇抢夺夜青龙一事,既是他告的密,也是他撺掇的。
这要被少年知道,能饶了他?
那时,只是想着,能让少年难堪。
谁曾想,这夜青龙是少年送给昆韶的拜师礼。
这下,倒好。
昆韶要是知道了这事,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记恨。
退一万步,假设,昆韶大度,不会埋怨他,但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丝膈应吧。
还有,自从那次劫掠之后,蝶浪楼再也没有开门迎客。
而如今,昆韶又把蝶浪楼卖掉……
能说,这里面,没有一点点联系吗?
莫锋真没有那个胆子这样说。
再说,谌瘟黥犯了这么大的事,他莫锋带着侍卫们回到侍卫统领府,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抓花微媚。
可……可……
莫锋又怎么面对花微媚呢。
花微媚又会怎么面对莫锋。
莫锋越想心里越怕,越想心里越慌,就在他一只脚,踏过侍卫统领府大门槛的一瞬间,他动了杀心。
杀心是如此的炽烈,一旦生发,就再也不可抑制。
然而,情况却是急转直下。
花微媚早已逃之夭夭。
莫锋恨得咬牙切齿,就要命令侍卫去追,却被那位年长的佐领拦住。
他长年追随谌瘟黥左右,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他把莫锋拉到一边,悄声道:
“莫爷糊涂啊。
这人不仅不能追杀,还要妥加保护,安安全全、毫发无伤地送回冲州。”
莫锋听得眉头皱了起来。
那佐领继续道:
“只要花微媚不落在昆韶手里,那事过境迁,嘴是两片肉,怎么说都圆。
若是花微媚被杀死,不论是不是你干的,以你现在埇郡侍卫中所处的位置,花崇必定恨你入骨。
并且,花微媚若被杀,不论你怎么说,在埇郡所有‘有命花’的眼里,都是你杀人灭口,文过饰非……”
这些话,句句在理,切中要害。
莫锋惊出一身冷汗,冲动之下,差点自绝,后怕不已,忙问道:
“如何处置?”
那年长的佐领,胸有成竹地道:
“秘密派人,乔装保护,暗送冲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匆匆来报,道:
“花微媚和她的贴身婢女,被杀死在这统侍卫领府的后花园。”
“啊!”
莫锋惊愕当场……
少年躺在鸣剑台上,昆韶一直守着。
是夜,漫天星斗,晦暗不明。
少年身边的四位金甲勇士,放射的金色光芒,染黄了半个埇原的夜空,就如久久不散的黄昏。
送不走的夕阳,迎不来的明月。
昆韶举杯,却不知,该邀谁共饮。
他的孤独,如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早晨,少年跟朝阳一起醒来。
昆韶却已是沉醉不知归路。
他眯着眼睛,指着少年“呵呵”笑道:
“就差那么一点力道……
就差那么一点点力道,谌瘟黥就能要了你的命……
你的命大啊!”
他说完,又饮了一杯,瘫在椅子上,“呼呼……”睡去。
少年站起来,收了四名金甲勇士,却把一身的衣物,凋零成了残破碎片。
他裸着身体,把昆韶背回了卧室。
昆韶睡得像死了一样,全身上下,浑不着力,手、脚、胳膊、腿都软了下来。
若不是有如雷的鼾声和深沉的呼吸,真与死人无异。
少年亲自在他的身边,侍候着,看护着。
昆韶能守他昏迷,他就能守昆韶沉睡。
这时,有小厮来报,说有个外地人要见少年。
少年一听是外地人,心里暗暗欢喜。
他以为是猪头商行的人,来拿钱的。
翘首以盼,终于把你等来。
猪头商行太神秘,也知道得太多。
少年甚至怀疑,很多事情,猪头商行即使不是主谋,也是主要执行者。
比如,杨金环与柳银环的鬼市之行……
不论怎么掩饰,少年总能感觉到猪头商行的影子。
能找到猪头商行的东家,哪怕是掌柜,有些淹没在浑浊水底的事情,定会慢慢浮出水面,眉目清晰起来。
那对从庶阿尼那里要来的,一种奇特的蛊——跟屁虫,也就要派上用场。
跟屁虫分雌雄,雌的不管到了哪里,又相隔多远,雄的总能找到它。
所以,跟屁虫,还有个名字叫“多情种”。
他悄悄把跟屁虫摸出来,藏进指甲里,准备一会儿夹在银票中间,让猪头商行的人带走。
猪头商行,你既然敢来拿钱,就别怪我摸你老窝。
少年匆匆回到他的小院。
小叮当备好了干净的衣裳,备好了喷香的沐浴,备好了精致的饭菜、备好了柔软的被褥……
干等着少年回来。
而少年回来,却只是擦了把脸,穿上了衣服,又匆匆离开。
小叮当不仅不失望,还很兴奋。
虽然少年来去匆匆,但毕竟是来了又去。
来了就好,来了一次,岂不是就有下一次。
小叮当开心地继续等。
都说开心的孩子运气不会差。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少年又回来了,这次不仅不匆匆,还步履轻松,嬉笑晏晏。
跟少年并肩而来的,是一位大男孩,少年给小叮当介绍道:
“这是我结拜二弟。”
少年的二弟就是小叮当的爷。
可庶阿尼却非常讨厌这些尊卑有别、繁文缛节的烂事。
他阻止了着要给他磕头的小叮当道:
“不许你这样做。
不然,别想我搭理你!”
他的语气很重,表情更是严厉。
谁知,却反而把小叮当逗笑。
小叮当有点得意,还有点夸赞,道:
“我们爷的兄弟,就该是你这样的。
也只有你这样的,才配的起我们爷。”
庶阿尼眨巴眨巴眼睛,又皱皱眉,对少年道:
“大哥,这……这……这好像是,我上赶着来给你当绿叶呀?”
少年似乎也很无奈,拍了拍庶阿尼的肩膀,惋惜又懊恼着,道:
“别怪你哥……
我的优秀太灿烂,我已无能掩饰啊……”
“噗……”
庶阿尼差点一口喷出来,痛心似的,道:
“老实人的脸皮,要是一旦厚起来,当真无敌呀!”
少年的脸“唰”地红了,就像饮醉了苦酿,才染就的酡红。
见屋里有热气腾腾的沐浴桶,庶阿尼甚是不解。
少年就把这两日的苦苦争斗,详细说了出来。
庶阿尼听完苦笑一声,道:
“大哥你,果真是太过耀眼,无能掩饰啊……”
他让少年去泡在沐浴桶里,清洗身上的污秽,自己却自去吃桌上的饭菜。
庶阿尼久居山林,孤孤单单,一日三餐,尽是穷对付,哪有吃过这样可口的人间美味。
边吃边赞叹,道:
“大哥,你这厨子厉害呀……
要不借兄弟用两天?”
少年闭着眼睛,躺在沐浴桶里,小叮当正在给他揉搓。
便随手指了下小叮当,道:
“呶。
她做的。
问她。
别问我。”
“真的假的?”
庶阿尼没想到,这小女孩如此幼小的年龄,居然有这样的手艺,有点不信。
可少年根本懒得答理他的反问,他也就不能不信。
既然选择了相信,庶阿尼却反常地不动声色,只是接着问道:
“大哥,可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来访?
首先声明,我没有想你。”
“两个大男人……”
少年不知道,庶阿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在心里估计,庶阿尼是在琢磨,要怎么样,才能把小叮当弄走。
他也不介意,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道:
“敢不成,是来救我。”
“咦?
你怎么知道?”
庶阿尼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