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到这最后一课结束,少年对姚知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对姚知的好感,也直接飙升到顶峰。
可大家仍是不甘心,晕晕乎乎、傻不唧唧地缠着姚知,问他到底要告诉大家什么。
姚知却苦恼地低下头,悲伤地道:
“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只觉着这离域好闷。
就像我们都生活在蒸笼屉里,灶底的熊熊大火,早晚要把我们蒸熟。”
少年心头一凛,还没来得及多想,莫锋却把他推到众人面前。
莫锋有点献媚,道:
“少年是我辈楷模,来,请他给我们讲讲。”
这些人,大部分都跟着莫锋在蝶浪楼见过少年。
有个别没见过的,少年的大名对他们来说,也是如雷贯耳。
莫锋这样的安排,也正合他们的想法。
于是,都眼睁睁地期待着少年。
少年的脸“唰”地红到耳根,忙给姚知作揖,姚知微笑。
又给众人作揖,众人回礼。
看来,这是躲不掉了。
少年只能硬着头皮,有啥说啥,道:
“命师的论述精彩深奥,我不敢妄自揣测。
我只说我的领悟。
我觉着,我们既要理解这‘禁止多了偷偷干’的真义,又不能被真义束缚。
比如,禁止‘有命挣’酿酒,可谁都知道,不管哪个麦客家里,只要多出一粒麦子,都会拿去酿酒。
为什么?
麦子放在家里,会被‘有命花’收走,放在别的地方,又极易发霉毁坏。
而酿成酒,就可以偷偷埋藏起来保存。
这样做,既能躲掉‘有命花’的搜刮,又不会发霉毁坏。
两全其美。
那么,我觉着,‘禁止多了偷偷干’,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只要利益大于风险,大到你能够接受,就可以偷偷干。”
“说得好!”
姚知一边叫好,一边却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有点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这是吃饱饭就砸锅!
以往,这句话,我要卖一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
你必须赔我!”
少年被他吼得懵圈。
刚刚还是知书识礼、彼此鼓励、你情我愿的探讨场面,这……这……这怎么一转眼……
打死少年他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个狗血的结局。
“这是你们合伙做得套吧?”
他无奈地悄声询问姚知。
姚知连忙摇头,坚决否认,只是嚷嚷着要少年赔钱。
旁边众人也有点没反应过来,错愕当场。
特别是莫锋,他又怕少年怪罪于他,毕竟这事是他挑起来的。
忙上前劝解,哪料姚知十分执拗,油盐不进,非要少年赔他这一万两不可。
正僵持之间,昆韶走了进来。
他在黎明时分,接到了个捅破天的消息。
虽然,他严重怀疑,这消息的真假,但还是放心不下,忙完手头上的事,就来书屋这边遛达。
要尽快见到少年,告诉少年这个消息,提醒少年注意。
可这还离书屋老远,他就听见姚知的书屋里,闹得一团糟。
一定是姚知又在为难孩子们。
昆韶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多长了个心眼,过来看看。
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从姚知的那副臭德行来推断,这次为难的,一定就是少年。
那八个孩子,已被姚知盘剥的奄奄一息,姚知肯定不忍心再下手。
只有少年是初来乍到,活蹦乱跳得鲜活。
不盘剥少年,姚知还能盘剥谁呢?
也真是多亏了昆韶过来。
不然,恐怕少年还真不好收场。
见是昆韶,姚知也不好撒泼,只好改为讲理。
昆韶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微微一笑,尽显莫测高深的神态。
他环顾众人,不疾不徐地道:
“这‘禁止多了偷偷干’,你们知了其一,也已知其二,却不知其终极奥义呀。”
昆韶此话一出,连姚知也现出迷惑的神色。
虽然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怀疑,但昆韶是谁,那是名震离域的一代名师。
姚知觉着自己怀疑昆韶,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不懂就不能装懂,不懂就得请教。
他忙对昆韶作揖打躬,带着满满的诚意,道:
“请馆主大人赐教。”
“巧了。”
昆韶眉毛一挑,故意把声音提高些,道:
“我这句话,也要卖一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有姚知稍稍纠结了一下,便来了精神,他对着众人道:
“你们九人,加上我,十个人,一人一千两。
快快快……
别磨叽!”
“唉呀呀……”
众人一通地惨叫。
更有人小声嘀咕,道:
“防不胜防啊……”
牢骚归牢骚,姚知开了口,又是给馆主大人的钱,谁敢不交。
可谁又会随身携带这么多钱啊。
只能按老规矩,写下欠条。
姚知收下九张欠条,一一核对完毕,才谨慎地给昆韶打了张一万两的欠条。
又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给昆韶。
昆韶接过欠条,看都没看,随手就撕得粉碎,扔进字纸篓,道:
“这‘禁止多了偷偷干’的终极奥义,十个字。
各位,十字真言啊,记住喽。
这禁止多了,就偷偷干他!”
说完,昆韶拉着少年,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还有抑制不住的憋笑声,隐隐传来。
大家面面相觑。
姚知却一声悲叹,大哭着嗥叫道:
“名师啊!
我自愧弗如!
三个字!
‘这、就、他’,三个字……
卖了一万两。
我还差得太多……
名师啊……”
昆韶这一出招,就让姚知佩服得五体投地。
姚知的脑门上,都仿佛被写下了个大大的“服”字。
这还不算完。
还有让姚知更“服”地手段。
不大一会儿,耿四儿赶了过来。
他不仅用银票从姚知手里换回了少年的欠条,还给姚知带了两句话:
一是,明天的拜师仪式,在埇郡命馆鸣剑台,辰正进场,巳时开始。
届时,整个埇原的“有命花”,都会到场,切勿耽搁。
二是,少年为感谢命师的教诲,和各位同年的帮助,在乐游客栈包下一栋小楼。
要恭请修行命师和诸位同年,赏脸前往赴宴。
第一句话不重要。
第二句话,让众人从心疼一千两的情绪中,彻底释放出来,“嗷嗷”地欢呼。
乐游客栈是什么地方,那是销金窟,更是销魂窟。
尤其是“包下一栋小楼”几个字,意味着,这是个他们每人拿出一千两,都撑不起来的饭局。
信已带到,耿四儿在他们烟花一样的兴奋中,喊着小叮当,要一起离开。
才出门,又想到,还有最重要的事,没说。
只得停下脚步,在喧闹中凑到姚知的耳边,道:
“一刻之后,在命馆大门口聚集。
到时,我家四爷会与你们汇合。”
姚知急忙“嗯嗯……”得应承下来。
这边,昆韶直接把少年带到了书房,咂咂嘴道:
“我接到个消息,说花微媚并没有走,而是住进了侍卫统领府,嫁给了谌瘟黥。
这说明,谌瘟黥这棵‘墙头草’,终于不再随风摇摆,他站到了康勇这边。”
康勇是离域度支使,是除了离王之外,离域仅有的,四位总司命品阶的高官之一。
这四位总司命,也就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所说的,离域“四梁八柱”中的“四梁”。
而康勇,也是花崇的师父。
谌瘟黥通过迎娶花微媚,搭上了康勇这艘大船。
花崇的许诺,是让谌瘟黥成为埇郡的郡守。
谌瘟黥上任郡守之日,就是花微媚下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