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遗事》这本书,到底正经不正经,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但这本书的内容,是公认的不正经。
“有狐”是一代离王的外号。
传说这代离王从未做过,哪怕一件正经的事。
于是,就有了“有狐”的外号。
离王剑,是不是在有狐王时代失踪的,史书上没有记载,更是没人知道。
只是,《有狐遗事》上记载的内容,昆韶是万万不信的。
可赵达一却振振有词。
他自怀中掏出那本《有狐遗事》,放到昆韶面前,又夸夸其谈起来,道:
“你对《有狐遗事》有偏见,我能够理解。
这里,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一个事实。
虽然说《有狐遗事》看似荒诞、邪魅、不正经,但那是寓真于诞、寓实于玄,给史实披上了荒唐的外衣。
我们绝不能,看着表面的荒唐,就说荒唐,而要透过荒唐看真相。
俗话不是说嘛,满纸的荒唐言,那都是一把辛酸泪呀……”
昆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半信半疑地去看那本《有狐遗事》,可只看了封面,脸上竟抹过一缕寒意。
他聊家常一样说着轻描淡写的话,却让赵达一听到了气愤。
昆韶用值得玩味的语气,道:
“赵达一,耍我好玩,是吧。”
赵达一愣了愣,不知为何。
昆韶继续道:
“虽然我没读过《有狐遗事》,但我也知道,它分元、亨、利、贞四卷。
你这《有狐遗事?祸》,是几个意思?
这造假,已经这样堂而皇之了吗”
知道昆韶变脸的原因,赵达一立刻找回了侃侃而谈的自信,道:
“不要执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你去看它的记载。
我觉着,这本书才是《有狐遗事》的精华所在。
有狐王,有狐之祸,这本书,很隐晦地记录了祸根。”
看他如此有把握,昆韶压抑了情绪,不再说什么,去翻看《有狐遗事?祸》。
记载离王剑的那一页,被赵达一折了起来,昆韶翻开书就能看到。
他得很认真,似乎不允许自己遗漏一个字。
看了一遍,又倒回来,再看一遍。
再往前多看两页。
再往后多看两页。
他凝住眼神,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一闪而逝,没有抓住。
只能又去看那记载。
可只看了两眼,他就猛然站起身,用腿往后推了推椅子,又蹲下去,在书堆里,到处乱翻。
要知道,昆韶的书房,真的是书的房。
桌上、书架上、甚至地面上到处都是书。
有码得整整齐齐的,也有胡乱丢成一堆的。
在这房里走路,都要多加留意些,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踢散几本。
这些书搁置得毫无章法,昆韶找得也是漫无目的。
他直起身去翻桌上的书,又去翻看书架上的书,还站在椅子上,去到书架最上面去找。
过了好大一会,他才在书房拐角的书箱子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看昆韶面露喜色,少年知道,答案就要揭晓。
那是一本《离王起居注》。
这玩意太多,到处都是,可以用浩如烟海来形容,每一代离王都会留下大量的《离王起居注》。
据说,禽州试剑亭会不定期地抽检《离王起居注》,以此来考核离王的朝政。
但这个“不定期”,到底是多长时间一次,真是不一定。
有可能天天查,也有可能,终某离王一生,都不会核查一次。
这都是要看禽州试剑亭的心情。
也没有哪个离王,敢不重视这《离王起居注》。
事可以不做,但《离王起居注》上,必须要有记录。
这就是《离王起居注》的规矩。
于是,事无巨细,全都要上《离王起居注》。
即使确实没事,就是生编硬造,也要在《离王起居注》上留下几笔。
经过历代离王,这样时时刻刻、持之以恒地累积,说《离王起居注》“浩如烟海”,都不足以形容其大。
这是一点夸张地成分都没有,妥妥地写实。
多了也就失去了珍贵的可能。
已过大限、或者被废的离王,他们的起居注,就会被打捆存入离域命馆,任由人查阅。
可这些鸡毛蒜皮的流水账,谁愿意冒着污眼的大风险去读?
没人借阅不说,还占地方。
离域命馆的人就会故意地,让这些《离王起居注》丢失。
麦客们总要做饭吧,拿着《离王起居注》吧,给劈柴引火,着实好用……
有狐王是位不正经的离王,但确实也是位有魅力的离王。
历代离王加起来的传奇,都没有他一个人多。
昆韶说他得到这本《离王起居注》,就是源于一次灶门烧火。
灶门边上,堆着成摞的《离王起居注》。
他一个人烧火,实在无聊,便随手拿起一本,信马由缰地翻翻看看。
哪知,有一段记录却吸引了他。
说有狐王觉着这离域憋闷,就想打开这天地,看看离域以外的景致。
少年听昆韶说到这里,心里一“咯噔”。
他就想着,昆韶想看看“离域之外的天”,这有狐王想看看“离域之外的景致”。
看来,和自己有共同想法的人,在离域绝不会只有一个两个。
据这本《离王起居注》中记录,在有狐王绸缪“打破离域这天地”时,对离王剑做了深入且细致的探究。
这些探究,夜全都详细的记录在,昆韶手里的这本《离王起居注》中。
昆韶当时在灶门烧火,没有时间细读。
他只是随手翻阅,读了个大概。
便把这《离王起居注》,揣在怀里,带了回来。
书就是这样,一旦拥有,就很难再去碰它。
这也是古人说,“书非借不能读也”的缘由。
这一转眼就已过去百年,真亏昆韶好记性,还能再想起这本《离王起居注》。
翻开这本薄薄的书,很容易就能找到,关于离王剑的内容。
昆韶将两本书的记载,互相对照,虽说不是字字相同,但也是大同小异,庶无出入。
他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双目空洞,似乎连魂魄,都被离王剑,带到有狐王的年代。
之后,许久。
他的目光才渐渐有了神采,又燃起急切的希望火光。
他把两本书都合上,叠放一起,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面前。
整个人也异常地平静,就像一面沉默不语的铜镜,对面含春风得意的赵达一道:
“你要什么?”
跟曾丛一样,赵达一也似早有准备,忙道:
“我要枣树林两边的麦田。”
昆韶微微皱了下眉头,又想了想,却看向少年,询问道:
“我把蝶浪楼拆掉,转成麦田,抵给‘有命花’?”
少年知道昆韶什么意思。
蝶浪楼在‘有命花’地亩册子上,归属于他柳少年。
但少年早有明言,说是把蝶浪楼送给昆韶。
看昆韶这一记眼神,少年忙完打躬作揖,这是明确回复昆韶:
“凭师父做主!”
昆韶又把目光转向赵达一,道:
“这拆楼复垦的活,你要做。”
赵达一也打躬作揖,道:
“理所应当。”
“这剑……”
昆韶指着桌上的离王剑,目光严厉起来,道:
“不可说!”
赵达一也严肃起来,又打躬作揖,字字铿锵,道:
“不可说!”
兹事体大。
若依‘有命花’的规矩,就曾丛、赵达一、少年、昆韶今天晚上的事,就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