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奈地摇摇头。
充分体会了作为一名修行者,在天地之力面前的渺小。
这人墙斩不断,少年再去打河水的主意。
他又从衣裳下摆撕下一片丝绸,走到河边,用丝绸去撩拨河水。
凡沾河水处,皆成飞灰。
他倒转青铜白羽扇,裹上幻魔白龙枪,用枪尖去撩拨河水。
河水嚣张,连这力量幻化的名剑也能销蚀。
少年思虑不周,那河水报销了幻魔白龙枪,却是与青铜白羽扇来了个肌肤相亲。
少年心里一惊,忙缩回手,心想,这扇子要完。
哪知,低头看时,青铜白羽扇并没有损毁,只是穿上了污浊的外衣,变得绿锈密布、斑斑驳驳。
摸起来,也不再润滑,那绿锈的阻滞,竟有糙手的感觉。
他又打开扇面,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洁白如雪的扇面,也是洇黄黯淡,干瘪褶皱,如经了年月侵蚀的脆纸一般,不能碰触,或移动,否则,即成飞灰。
仔细看时,上面还有淡淡的字迹。
写的是“青铜九签,入骨为安”,以及详细的操办方法。
这又是符道的一种玄妙功法,看上面的记载,绝不亚于周晓楠身上的“血沁符”,和雁哈哈无意间获得的修行符。
这“青铜入骨符”,相比于“血沁符”和“修行符”来说,却是凶险万分。
“血沁符”和“修行符”,若有个意外,并不会要人性命。
可这“青铜入骨符”,哪怕出现一丝意外,都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若要细究下来,这“青铜入骨符”,该叫“青铜入骨符阵”才对。
它以人的身体代替大地,以“青铜九签”为符承,楔入骨髓,布置符阵。
这符阵运转起来,人的身体怎能承受得住?
少年的犹豫,情有可原。
可看这冥河法阵的意思,今天非要了少年的命不可。
若结果早已注定,人往往会选择最激烈和悲壮的方式,奔向终点。
这就是情怀。
也有会选择苟活待变的,拖得一时是一时,但这是懦夫所为。
少年不是懦夫,更何况,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体不会像大地一样,可以承受无尽的苦难。
若是失败,那就失败吧,大不了丢弃性命,还能如何。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少年也不畏死,所以他既不怕冥河法阵,也不怕去尝试“青铜九签符阵”。
“青铜九签”藏在扇面里,在两根扇骨的中间,很容易就能找到。
这枯黄干瘪的扇面,与以前相比,就好似十八岁姑娘对比八十岁老妪的皮肤一样,饱满时,只见柔润细腻,干瘪下来,便显瘦骨嶙峋。
在瘦骨嶙峋的扇面里,“青铜九签”的轮廓,清晰可见。
少年用手指摸索,用指甲轻轻抠动,“青铜九签”便钻出扇面。
青铜九签,薄如蝉翼,签签透亮,一寸长,半寸宽。
少年心里成熟的符阵,无非是九地符阵和“天牢”符阵。
相较而言,这“壬癸幼女奸淫符阵”与“癸壬复见螣蛇符阵”,两阵叠加、配合、融通,组成的“天牢”符阵,更有机会冲出这冥河法阵。
毕竟,九地符阵,主藏。
少年要的却是“逃”。
习惯的可怕性就在于,随手处之,不经大脑。
少年要刻符阵,伸手便拿起青铜白羽扇,合拢起来。
“嗖”的声过,少年才开始担心,担心扇面如这秋之枯叶,纷纷如蝶,翩翩落尘埃。
还好。
他担心的情况并未发生,反而,当幻魔白龙枪的力量注入扇体,那厚如老茧的铜锈上,似乎飞扬起,一层细如薄雾的浮尘。
少年有点欣喜,觉着这青铜白羽扇还有修复的可能。
旋即又想起,抖动衣物,都会有这样的扬尘……
欣喜又沉寂下去。
他眼眸星光点点,沉浸在刻画符阵当中,心无旁骛。
以骨骼为九宫,青铜九签为符承,少年身上便背着一座“天牢”。
这天牢,曾经在天域人族,可以困住诸无境界的老皇。
左右胫骨、桡骨、锁骨,再加上颅骨、胸椎、尾骨,这便是骨骼的九宫。
少年把刻画完毕的青铜九签插入相应的骨骼。
他哪里知道,刺入骨髓会这样的疼痛。
第一签进入左胫骨,他便痛晕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才醒过来。
看着小腿上猩红的血斑,他真的怕了,怕那无法承受的疼痛,直接消磨了他旺盛的斗志。
这怎么可以!
逼也要把自己逼出去!
摇着牙齿不行,那就咬着折扇。
他摊开青铜白羽扇,把边缘的扇骨横在嘴里的磨牙之间,卡住。
插入第二签。
终于挺了过来,可全身的衣裳一下就湿透。
第三签……
第九签是颅骨。
此时,他已经痛得麻木。
世事就是这样,当你挺过所有的风雨,忍过所有的煎熬,那即使面对油锅、火海,也能云淡风轻,不过尔尔。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女人生孩子那样的疼,可还会二胎,三胎的去生。
更解释了,经历过大苦难的人,只要活着就会幸福,即使赴死,也是面带微笑,淡然处之。
这是百炼成钢的过程,这是真经不怕火炼的本质。
撑下来的,就是王者。
可在第九签插入颅骨的一刹那,在阵成的瞬间,他还是没能挺住,直接抽了过去。
天地之力运转太过猛烈,少年的身躯与大地相比,还是过于孱弱。
这好比蚂蚁扛着巨象。
这好比蚍蜉撼树……
少年的身躯被死亡的气息笼罩。
五色靠旗和莹润玉链也失去根源,萎靡倒地,化为纯粹的天地之力,消散。
在少年体内的左右肋骨上,一边刻着“丙戊跌穴符”,一边刻着“戊丙返首符”。
此时,两符的符光大作,疯狂地修复少年的身躯,积攒生的希望。
第七支队伍得以继续前进,踏上少年的躯体……
然而,踏进去,却走不出来,反而被压迫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成了看不见的黑点,还要越来越小。
小到融进什么少年的身躯和血液里,在跌穴符和遁甲符的引导下,点燃了少年的生机。
鬼市的首领被尊称为监市。
他估计即使少年被誉为“武力第一”,也无法在这十剑冥河法阵中,坚持到现在。
便出口询问,是否可以收阵。
属下来报,应该不可。
“什么叫应该不可?”
“……”
“人死了没有?”
“算死了,可尸体仍在,还挡住了第七剑。”
监市就是不明白,这祖辈传下来的十剑冥河法阵,什么时候留下过尸体。
“你说详细点。”
他严厉起来,追问道。
“要不……”
他的属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您去看看。
这样的情形,我也说不好。”
监市去到阵中看时,少年却已经坐了起来,只是眼神还很空洞,仿佛睡了好久好久,忘却了年月与过往。
少年坐起身,习惯地摇着折扇,盯着身边木偶般行走的队伍,记忆恍恍惚惚,逐渐明朗。
想起自己冒了很大的风险,以身体为大地,布置下天牢符阵。
只是……
他做梦一样,仿佛看到自己的肋骨上,符光耀眼。
那是跌穴符和遁甲符……
谁开膛破肚,把符刻在少年的肋骨上?
少年记得,自己身上的伤,总是能极快的恢复。
少年记得,烟波池前,为了给老牧取心头血,自己曾掏出心脏……
原来,都是这两枚符,在时时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