氶达乾那猪头一样的伤,以看得见速度,迅速恢复。
而在失囚符的作用下,改换了容颜、声音的他与南乡,已不愿再待在老渠柳。
一是懒得给村民们解释。
二来呢,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现在离开的是氶达乾和南乡,过几日再见的,就是赵达一和周晓楠。
少年理解他们。
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失囚之后的罪人,最不愿从前的人认出他们。
与过去告别,是每个失囚的梦想与追求。
赵达一率先踏上传送点,接着是周晓楠。
在少年迈步要走时,抱着孩子的柴垛拉住了他。
他回头抱住柴垛,在她耳边轻轻道: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嗯……”
柴垛答应着,有点不舍得,有点小伤感,却又很无奈地道:
“那……
给这孩子起个名吧。”
少年听她这样说,突然露出戏谑的一笑,道:
“就叫茅房。”
说完,转身迈步,踏上传送点,消失了踪影。
“无耻!”
柴垛骂道,可转而又笑了,逗着婴孩道:
“来,小茅房,叫姐姐……”
在枣林四合院。
少年把地契、银票都还给了赵达一,还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他,又羡慕地道:
“赵兄,这老渠柳的老少爷们就托付给你了。
我还有很多事。
郡守府那边……
我们家老祖,音讯全无……
下个月,还有中秋试剑……”
赵达一也是个通透人,不仅要一肩挑起少年的托付,还要用心做好少年的后盾。
他道:
“待我这里有了烟火,找个机会,我们要交个朋友才好。”
“确实,确实!”
少年拱了拱手,算是感谢、应承和告别。
他自怀中摸出了云遁符,抟揉攥在掌心,人已回到蝶浪楼。
清晨。
少年伸着懒腰,打开房门,吩咐洗漱。
之后,来到老渠岸边遛达,偏偏莫锋也在。
少年觉着,有必要把“失心疯”扮演下去。
给自己披上一层惹人耻笑,或者怜惜的外衣,对花微媚一事的妥善解决,是有莫大的好处。
既然无意地穿上,那就多穿几日,又何妨。
少年把眼神混沌起来,直勾勾望着不明所以的前方,连莫锋的招呼都视而不见。
莫锋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失礼而气愤,反而暗自高兴,心说:
“封闭二十年,没傻掉,已算老天给脸。
为一个陪侍失魂落魄,实属理所应当。”
少年却在心里嘲笑莫锋的暗自得意,又索性坐到水边,拽出腰间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了起来。
秋水凉,秋风也凉,秋晨更凉。
少年却摇着扇子纳凉。
这心里有多大火呀。
莫锋不走,反而也坐了下来,要拿少年找找乐子。
他道:
“柳兄,我认识位郎中,要不,带你去见见?”
少年不说话,茫然的眼神,盯着水面,折扇依旧摇着,就好似没有莫锋这个人存在一样。
莫锋又道:
“你这不看大夫,总这样下去……”
少年猛地转过脸,死眼珠子盯着莫锋,好像根吃惊的样子,道:
“总这样下去,你就不养我?”
他这样一说,反倒是把莫锋说愣住,这是哪跟哪呀,谁养谁呀!
少年见莫锋不接话,仿佛有了莫大的悲伤,转身扑在莫锋身上,痛哭起来,边哭边道:
“你娘被人劫走,你就不要我!
儿啊,你怎能如此不念父子情……”
他这话一出,把莫锋气得,一甩身把他丢进老渠。
怎么着,这失心疯,在心里已跟南乡,把这辈子过完?
这不仅是失心疯,还有臆想症吧。
可一转脸,莫锋又觉着得臆想症的是自己。
他看到少年并未跌入水中,而是把幻魔白龙枪化作一朵雪白的莲。
少年坐在莲上,双眼空洞得仿佛没有眼眸一样。
他看着莫锋,摇着折扇,像一只无法摆脱的讨债鬼。
莫锋也知道,高深的名剑有临危护主的神奇,可此情此景,他只觉着诡异。
他落荒而逃,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少年。
莫锋此来埇原,本为备战中秋试剑,可他现在只想回家。
到时候再来吧。
他这样劝慰自己。
莫锋赶回蝶浪楼,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少年仍旧在水里飘着。
他已不是在装疯卖傻,而是在体悟,体悟名剑幻魔白龙枪的神妙之处。
他的眼眸里星光闪烁。
心里感觉着,心神、吸收、规则、适应这四种力量,在慢慢地融合。
原来的这四种力量,就好比水中的四个小岛,隔着深水,互不打扰。
可随着泥沙的淤积,这四个小岛不断扩大,现在要搭连一起,水浅的地方,已可交通。
最终成为一个大岛,指日可待。
那时的名剑幻魔白龙枪,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威力。
他在这里暗暗欣喜,那边耿四儿提着衣摆,跑得气喘吁吁,喊得上气不接下气,道:
“四爷!
四爷!
东家来信,出了大事。”
少年当然不能搭理他,等他把自己捞上去再说。
跑到近前的耿四儿,看着这样,只能又跑回去。
他叫来小厮,弄来小船,把少年弄上岸,背到房间,才把昆韶的信,递给少年。
少年读信,眉头紧锁。
信中没有提到柳银环任何消息。
只说杨金环病殁,要少年火速赶到雁过山庄,准备迎灵。
还提到,要少年带着曾丛,这些礼仪,曾丛最懂。
死者为大!
少年不敢耽搁,命耿四儿备车、酒、干粮和清水。
还特地嘱咐他,酒要多带,这好酒在雁过山庄,可不易得。
再说,出门在外,多是孤寂的汉子,有酒比有钱好办事。
这是少年,从乐游客栈“雁哈哈请酒”一事上,得来的经验。
还要把那两面,写有“昆韶门徒,柳乡少年”的旗子拿掉。
这丧事可容不得活人张扬。
少年草草用了早餐,便匆忙上车。
耿四儿驾车,赶到青石作坊。
曾丛听闻,又要在马头系白绸,车角悬白花。
三人马不停蹄,赶往雁过山庄。
当天下午,心情舒爽地花微媚,来到后花园,打开库门,却见空空荡荡的两层楼房里,只剩下十六块石墩,哪里还有青铜宝库的影子。
她当场瘫倒,不醒人事。
个把时辰之后,满埇原传遍,说郡守拐带柳少年的侍女私奔,卷尽了郡守府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
而悲惨的是,柳少年得了失心疯,郡守夫人昏迷不醒。
到处的谩骂,都冲着私奔的那两个负心人而去。
可往往骂到最后,都在打听,那价值连城的财宝……
江湖上,有血雨腥风正在酝酿。
赵达一和周晓楠也听到了这些个传言。
他两人正在用银票兑换些银两,要花钱雇人把那枣林里的院子收拾一下,还要购买些家具,和生活用品……
“谁找到他俩,就有福喽!”
那钱庄掌柜,对赵达一笑道:
“你说这,英雄到底难过美人关。
好好的郡守不做……
不知咋想的……”
赵达一也大笑着,附和道:
“‘有命花’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透的……”
“也是,那些畜牲,净想着瞎折腾。
就说那个‘麦客修行考核’,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造孽!”
“是啊!
有没有可能,是造孽的事,做得太多,他怕遭报应?”
“报应?
若有报应,‘有命花’早已绝种!
他们既然还在,就足以说明没有报应。”
“唉……
或许他倦了……
也说不定。”
这样闲聊之间,赵达一已拿到银子,跟钱庄掌柜告辞,携着周晓楠缓步离去。
没走多远,钱庄里就悄悄溜出来个伙计,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