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并没有解决南乡所遇到的尴尬,而是给了南乡一个反问,道:
“你若是修行者,又当如何?”
南乡不语,可是在心里,却看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
但已没有时间,让她去修行。
修行本来也是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成。
少年不想让南乡,置身于会丢失生命的境地。
他有了放弃这个计策的打算,要另寻它路。
南乡却坚持要做,还故作威胁地道:
“别忘了承诺!”
见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少年也只能心怀感激地继续下去。
却也暗暗调整了对她生命的保护,或者说,由保护上升为守护。
南乡如此坚决,也不是空口白话,或者只凭一腔热情。
她自有她的想法。
她心中的绝佳机会,也已然悄悄降临。
在埇原中部,就是郡守府、命馆等坐落的地方,有座蝶浪楼。
它跟埇原西端的乐游客栈,和埇原东端的藏香阁一样,都是昆韶名下的产业,也是埇原乃至整个埇郡,唯三的消遣取乐的所在。
每三年的埇郡中秋试剑前夕,这三家都要共襄盛举,在蝶浪楼办理埇原雅集。
这每次的雅聚,都会设置一个争斗的项目。
争斗获胜者的前三名,除去得到丰厚的银钱奖励之外,还将会当场烧毁卖身契约,消去娼籍。
而绝大多数的获胜者,最终都会进入“有命花”的后宅,从此富贵。
这也是埇原雅集最具魅力之处。
同时,埇原雅集也是办得相当的公开、透明,公平、讲究。
只要当年的中秋试剑结束,就会公布下届的争斗项目。
而争斗项目也都是围绕着一个“雅”字。
比如:
琴、棋、书、画、诗、酒、茶,
织、绣、编、歌、舞、厨、花
等等风流伎俩。
也有:
屏、案、几、桌、椅、凳、榻,
席、床、柜、奁、镜、瓶、架
等等家居摆设。
更有些沾边下流的,比如脚、腿、阴、腹、胸、颈、肤等等,甚至耳垂、鼻尖、眉梢等这样的细微之处,都曾经有过。
今年是斗宝,可以是金银珠翠之类,也可以是古董瓷玉之属。
总之,是宝贝大争斗。
已往的南乡对埇原雅集,是毫无兴趣。
可在那日,少年向她说清所求之事,她就立刻就想到了这个聚会。
且有极大的把握,可以达成少年的愿望。
这日一早,耿四儿像往常一样来到女贞别院门口,敲敲门,即在门前侍立,静候吩咐。
女贞别院的规矩没有改变,不得到允许,他不敢擅进。
今日与往日不同,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四爷,居然破天荒地要去逛逛埇原。
这是好事。
中秋试剑近在眼前,埇郡各县青年早已云集埇原。
这些人,有的将成为少年的同僚,这是联络感情的好机会。
昆韶在带雁哈哈前往英州之前,已给少年备下马车。
他认为,与同侪交流往来,也是中秋试剑的曲中之意。
若是没有杨金环重病之事,他一定会亲自督促,让少年出去走走。
一来可以互通有无,开阔眼界;二来,在进入“有命花”之后,三五知己,也是助力。
昆韶对少年的殷殷期许,由此可见一般。
马车豪华。
用红柚木打造,红绸做的内衬,红珊瑚珠做的帘垂,血红丝绒做的流苏,没有一丝杂毛的枣红马拉车,车顶两边各竖起一面旗帜,红底白字。
一边写:
昆韶门徒。
一边写:
柳乡少年。
耿四儿赶着车,骄狂跋扈,肆意奔驰。
这没办法,命馆的人,有数不尽的理由可以张扬,可以不讲道理。
就这,耿四儿还自认为,自己是比较收敛的那种,郡守府、统领府的人,那才叫嚣张。
少年不以为意,还带点自讽式地训斥,慢声慢语地道:
“是不是,我身份低微,让你抬不起头啊!”
耿四儿哪敢接茬,只是把马车赶得腾云驾雾一样,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若有一个路人,没有倒在尘埃里,还能站着,耿四儿都觉得,有两道冰锥一样的目光,刺进自己的后颈。
少年露出满意地微笑,就像一个刚刚学坏的孩子。
马车内的红绸已被扎束、珠帘已被撩开。
少年和南乡沐浴着秋阳,撩拨着秋风,在行人的嗥叫中,举止亲昵,像两只引着诗情,直上碧霄的羽鹤,仙姿从容。
南乡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笑出一脸的媚样儿。
当少年与这样的南乡招摇过市时,那就可以惊艳整个埇原。
他们去的地方,更是个以纵情挥霍来招惹人的所在,号称“千亩万花涌蝶浪”的蝶浪楼。
蝶浪楼矗立在老渠边上,九层高,以九层精致最好,又最幽静,是听琴的绝佳之处。
南乡第一次为少年抚琴,就选择在这蝶浪楼顶,也算得上雅人雅事。
见来的是自家四爷,蝶浪楼的管事们均打起精神,拎着十二分的小心侍候着。
南乡与少年此番作为,本是为了勾引郡守氶达乾的目光,哪知却招惹了,一个得罪不起的煞星。
离域监察使莫岐的莫氏家族,在埇郡有个旁支。
说是旁支,有可能只是同姓,仗着一颗不朽的攀龙附凤之心,几番钻营打洞,硬扯上了莫岐。
莫岐家族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可自从莫锋出世,这情况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莫锋的有超出寻常的修行天赋。
在五岁的年龄,已把莫家名剑“蝶舞”,修炼至天问境界,达成一变,炼制出名剑“鱼戏”。
更是经过名师昆韶的推断,等莫锋达到二变不系境界,极可能炼就名剑“浪滔天”。
为了向这位天才致敬,昆韶更是把“万花楼”,更名为“蝶浪楼”,说要沾沾莫锋的贵气。
也代表着,在他昆韶眼里,莫锋就是埇郡唯一的骄傲。
如今的莫锋已走到天问境界的尽头,只待机缘来到,便可登上不系之舟,天地任遨游。
可以这样说,今年的中秋试剑,魁首是奔着莫锋去的。
首当其冲,舍我其谁!
莫锋的豪言壮语,从来就不是吹牛。
面对如此形势,许多青年修行者,也都在暗暗衡量:
是投靠莫锋,终身跟随,还是放弃今年的试剑。
也许,为别人陪衬,也会死得很难看,更为青年的志气与傲气所不准。
也许,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能放下无所谓的尊严,也能落个衣食无忧,一生清闲。
尊严,就是个屁,你强留着,会憋得你坐卧不宁,漂泊无定。
放出去吧,恶心了别人,舒爽了自己。
不是说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吗?
那就让别人尴尬吧,我们要实实在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虽没有尊严,但可以吃饱。
埇郡有这样想法的青年修行者,比比皆是。
这也造就了莫锋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从者如云。
这哪是投靠莫锋,根本就是投靠离域监察使莫岐,那位“总司命”品阶的大官。
少年从未听说过莫锋。
莫锋的名头,对南乡来说,却是如雷贯耳。
可她怎么能想到,这一出门,就能碰上莫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