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少年去拜访了粪堆。
粪堆跟大伙一样,还在忙着收储麦子。
就像粪堆所说,祖辈也没见过这么多粮食,不能浪费。
哪怕以后被“有命花”征走,也要收储好,浪费遭天谴。
少年找粪堆,是为自己的决定,做最后的完善。
不能因为自己的作为,耽误了老渠柳的生存与生活。
别到最后,老渠柳没灭在恶人手里,反而被自己毁掉。
所谓,好心办坏事,跟作恶的结果是一样的。
他对粪堆向来实话实说,道:
“我切断了,老渠柳与外界的联系。
我有把握,在这离域,没人再能找到老渠柳,包括老祖也不行,‘有命花’更不行。
这些粮食都是我们的,没有人能抢去。
但我们要留好种子,以后的播种,也靠我们自己。
我圈进来四万亩土地。
四万亩土地,足够养活老渠柳的人。”
“小祖。”粪堆苦涩地道:
“你忽略了一点。”
“什么?”
“不与外界交联沟通可以,但有一样东西,我们无法自产。”
“哪样?”
“盐。”
少年陷入了沉思。
看来,必须给老渠柳装上一扇进出的门。
他想到了乐游客栈,想到了隐藏在乐游客栈后面的女贞别院。
“你能给自己弄到全新的身份吗?”
少年有了想法,便试探可行性,问粪堆道:
“有啊。
我们村子小,没有行商。
但隔壁的北柳庄有。
那年,他们村子仅有的两个行商,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想必已被强人杀害。
行商的身份很难被核准。
他们的头人就没舍得注销,送一个给了我,他自己留了一个。
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哪天,需要出个远门什么的。”
“钱呢?”少年又问。
“这个真没有。”
粪堆回答得很干脆,想都不用想,祖祖辈辈,面对这个问题,都是一样的回答:
“这个真没有。”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示歉意。
他也是顺着想法,往下捋,捋到哪儿,说到哪儿,没太在意场合。
还好是粪堆哥,换个人,还以为他是故意羞辱。
粪堆哥不在意,少年也不必耿耿于怀。
他已经想到来钱的门路。
俗话说,水有源,树有根。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火并案到底是谁干的,但始作俑者是谁,很清楚。
若不是埇郡郡守,为了敛财,不顾麦客死活,以强盗式的逻辑,处心积虑地下达了“考核麦客修行”的命令,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即使发生了,也跟老渠柳扯不上半文钱的关系。
因为没有那个断人口粮的绝户命令,小命大人和他的四个小命从,绝不会在麦收的时候,来到老渠柳。
他们没到过老渠柳,别说火并,就是回家杀了他们的老子,又关老渠柳的什么事?
就是因为那个贪财如命的埇郡郡守,一切都随之改变。
毋庸置疑,始作俑者就是埇郡郡守氶达乾。
谁挖的坑,谁就得去填。
这是因果报应。
这是天经地义。
既然你爱财如命,那我就拿了你的财,要了你的命。
既然你不给“有命挣”留活路,那我就断了你的活路。
粪堆一把抓住少年的手,紧紧握住,摇了又摇,几乎是祈求地道:
“我们只要钱,不要命,行吗?”
“嗯?”少年一怔,随即明白,问道:
“你是不想我为了老渠柳,沾染太多血腥、太多因果?”
“老祖说过……”粪堆还是祈求地样子,却有了劝诫的味道。
他道:
“杀只能用于止杀!”
“杀只能用于止杀。”
“对!”
“老祖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们又不是恶人……”
少年挣脱被他紧握的手臂,给他深深作了个揖,眼蕴感激,道:
“咱只拿钱,不取命。”
粪堆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心安,笑得自在。
拿定了主意,少年就开始与粪堆商量行程与细节。
入夜时分,少年离了老渠柳。
他尽找远离村庄的道路,一路狂奔,比骏马还快。
别人四天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夜,天还没亮就到了乐游客栈。
这一路的风寒露重、风尘仆仆,让他看起来异常得憔悴,异常得狼狈。
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满面尘灰,就像流落在外多日,才找到家的孩子,看着都让人心疼。
乐游客栈还没有开门。
他也不管,“砰砰”打门。
门开了之后,他更不管,谁拦他,他就推谁。
一推就是就是一丈开外,摔在地上起不来。
乐游客栈乱糟糟地闹起来。
灯火已被点亮,连住客都被吵醒。
少年却仍是高傲得目中无人,径直往后院走,不理会护院摩拳擦掌,更不理会住客起哄叫好。
多亏,女贞别院的管事出来看了一眼,认出了他:
这可是自家客栈的四爷。
忙上前见礼。
少年架势十足,苦寒着脸,连续下达三个命令:
“洗澡。
换衣。
吃饭。”
女贞别院在乐游客栈内部,也是个禁忌,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
没有人敢多看一眼,也没人敢打听,更没人敢过问。
女贞别院的管事叫耿四儿,表面身份是后院总管,手下带着两个精明干练的小厮,据传都是修行者。
三人整日里无所事事,为从来不操心进出后院的牲口、车辆,却没有人敢招惹。
在乐游客栈,耿四儿是个超然的存在,大掌柜在他跟前,也得装成孙子样。
能让耿四儿点头哈腰的,那是个什么份量,乐游客栈的这些人自会掂量清楚。
哪有一个敢怠慢的。
等耿四儿忙不迭地把命令传达下来,整个乐游客栈,也顿时忙活起来。
本来以为是砸场子的好戏,哪知是人家的东家回屋。
眼见着看不成热闹的住客,都骂骂咧咧地回到房里,时间还早,再睡个回笼觉。
已往昆韶在时,不论什么事,都没有人敢进女贞别院,只敢在小屋里敲门,之后安静地等待。
少年不同,他把院门敞开,任由他们进出置备。
能被昆韶看上的人,绝不会差。
这耿四儿的办事能力,就让少年刮目相看。
半盏茶的时间,少年吃上了饭。
一盏茶的时间,少年泡上了澡。
不到半个时辰,耿四儿捧着衣服来到少年身边。
他低声细语,悄悄问道:
“四爷。
要不要找几个丫头,搓搓、捏捏、揉揉、捶捶?”
少年很诧异,反问道:
“这客栈……”
“什么都有。”耿四儿接过话,贴心地道:
“不论是吟诗作赋、抚琴听曲,还是饮酒作乐、狎戏消遣,或者行商脚力的纯粹宣泄,这里都能满足。
只是咱们馆主大人不事张扬,外面没有招牌而已。
这些啊,都在东跨二、三进院里。
我去给您叫去。”
耿四儿一下叫来四个,环肥燕瘦,各有擅场。
少年躺下,随他们怎么动作,却只提了一个要求:
四人轮流,讲最近两天听到的奇闻轶事。
他这是要学着雁哈哈,收集点有用的信息。
哪知,这四个风月场上的浪娘们,竟讲些骚情荡语,极尽挑逗勾引之能事。
手上也不老实,专往促人遐想的地方抚摸。
少年坚持好久,看实在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把四人全部都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