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渠柳的麦田,跟雁过山庄的麦田相连。
老渠柳村子小,麦田的范围是村子周围十里。
雁过山庄村子大,麦田的范围是村子周围二十里。
老渠柳的麦田只是人家的一成。
但,老渠柳的春麦,已收割完毕。
雁过山庄的春麦……
雁过山庄没有春麦,也不会有冬麦。
雁过山庄有的是荒草,一人多高。
有的是树林,灌木丛里生长着高大的乔木,人畜皆不通行。
这可能就是,粪堆让少年沿着老渠走的原因。
若不然,在雁过山庄约三十万亩的土地上,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少年放弃了搜寻雁过山庄探子的可能。
熟悉道路的,雁过山庄的探子,有太多的机会,在少年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相信“九地符阵”,可以不辱使命,保得老渠柳的安全。
经过老渠柳地界的行商脚力,走得都是麦田中的平坦大道。
而来到雁过山庄地界,全部都转到了老渠岸边。
这一路上,少年并不寂寞。
相反,还有很多搭讪的。
特别是少年的那面白幡,招人眼热,引人议论纷纷。
这正是少年想要的效果:
用正大光明,对付魑魅魍魉,算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
“这雁过山庄,连老渠柳都不放过?”
“老渠柳可都是实诚的庄稼人呀。”
“这就是世道,踏实干活的,也是死得最惨的。”
……
少年任凭他们七嘴八舌的嘀咕,自己只顾低头走路,并不作声。
挑着担子,扛着白幡,脚底生起风,脚程也就快上许多。
看着他也不是那么赶紧,甚至还有些慢慢腾腾,却眼见着就把一大群人抛到身后。
有位懂行的白须行商,能看出他是真有修为的人,便“哈哈……”大笑着喊道:
“小哥。不……小祖。
等上一等,我们跟着你走,也能省点买路钱不是。”
“是啊……
等上一等……”
大伙都跟着附和。
少年不懂藏拙,更不会掩饰,再加上碍不住情面,拉不下脸,只得放慢脚步。
大伙又招呼他一起休息,并拿出各自的酒水干粮。
少年又只得入乡随俗,顺从着大家一起。
但他的干粮着实寒碜。
那白须行商就递上干枣、蜜饯,水果、糕点。
脚力们就起哄,道:
“就这小祖的大腿搓绳,我们也吃点好的啊。”
那边的白须行商“哈哈……”就笑,道:
“这点干粮实在分不过来。
这样,若今天省下买路钱,省多少,咱们晚上就吃多少!”
大伙的情绪瞬间高涨,酒水也下得快了许多。
少年是不敢喝酒的。
凭他那点酒量,喝酒就等于投降认输,束手就擒。
白须行商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悄悄坐在少年身边,举起葫芦灌了一口酒,趁着抹嘴的空,低声道:
“雁过山庄的两位庄主、三位当家,昨晚被一剑击杀。
我得到消息,就去找你们老祖商量,哪知,我连老渠柳都没找到。
唉……
你能否告诉我,老渠柳去了哪里,柳银环他人又在哪里。”
少年咀嚼着干枣的嘴巴,越来越慢,直至停止,瞪着眼睛,看着白须行商,惊愕得说不出话。
唉……出门在外,不能只靠实力,没有经验与眼力,寸步难行啊。
多么痛的领悟,也解决不了少年当前尴尬又危险的处境。
白须行商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拍着,声音放得更低,道:
“自然些,自然些,别吓着他们。
虽说我家兄长是个公认的修行天才,我却着实愚笨,一把年纪,还是个云起境界,你不用怕。”
见他如此的言行,少年的悬着的心,也渐渐舒缓下来,重新继续咀嚼干枣,也是低声反问:
“这里面,有你多少人?”
“嗯……
差不多一半。”
“你去找我家老祖,是商量事?”
“嗯?”
“那你带这么多人?”
“哈哈……”白须行商笑出满脸歉意,才低声道:
“这些人,是雁过山庄撒在这个方向的探子,我顺道给收拢回来。”
少年虽面无表情,但能看出,他认可了这个解释,道:
“让他们先走。”
听到这话,白须行商没有丝毫停顿,立即高声喊道:
“我说,三儿啊!”
那边正大声吹牛的一个壮汉,应声跑了过来,恭敬地道:
“东家,您吩咐。”
白须行商先是“哈哈……”大笑几声,才道:
“你带着孩子们先行一步,到了雁过山庄,就说老渠柳氏小祖的意思:
自今儿起,连续三天,摆下流水席,所有过境之人,不仅不收买路钱,还管饱管够。”
那叫三儿的壮汉,答应一声,招呼人,起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其余的行商脚力,面面相觑:
对雁过山庄说这话,不是作死他娘给作死开门,作死到家了吗?
白须行商看懂了他们的疑虑,抚着白须,又是“哈哈……”大笑,道:
“大伙还不知道,这老渠柳氏小祖的威名吧?
哈哈……”
他一石激起千层浪。
行商脚力们,喧嚣得如同菜市场,迅速地归拢消息,互通有无,以作出判断……
而他却又低头对少年轻声道:
“我保你三个月,名震英、芮两州!
咋样,这份厚礼不要你还,但人情你得领吧。”
这弄得少年苦笑不得:
我哪里要那劳什子威名。
但人家一番好意,少年不懂拒绝,也不忍驳了人家脸面,只得认下。
心里兀自暗暗叫苦:
这些老江湖,真是……
叫苦归叫苦,答应的人情,还是得还。
只能无奈地低声道:
“说吧,你要我怎么还人情。”
白须行商又是“哈哈……”大笑,也低声回道:
“不急,不急。
到了庄子里再说。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正如你在老渠柳是小祖一样,我是雁过山庄的二祖。
因我爱笑,朋友都称呼我为‘雁哈哈’。
我与你们老祖柳银环,可是胜过生死之交的兄弟哦。
唉……
以前,我在雁过山庄并不管事。
可这一下,两位庄主、三位当家全死了,我家兄长又远在英州府,只能我来收拾烂摊子。
本以为柳银环那货能来帮我一把,哪知……
怎么样,小兄弟,我够坦诚吧?”
少年不言不语,咀嚼着嘴里的干枣,越想越不对。
他清晰得记得,那两个杀手提到“……说老祖去了任州……”
这雁哈哈却到处寻找老祖……
难道这真如雁哈哈自己所说,雁过山庄管事的被一剑击杀。
那……
少年突然发觉头好大。
因为,他要面对的雁过山庄,可能根本不知道,他们曾派出杀手要灭族老渠柳。
“我要清点你雁过山庄的人口。”少年出其不意地直言不讳,道。
可能是他不懂规矩,也可能是被雁哈哈的平易近人与坦诚感染。
或者就是针锋相对,用最直接简单的方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这是少年一贯的风格。
不论你雁哈哈是真性情,还是假大空,我按我的节奏,办我的事。
没想到雁哈哈“哈哈”大笑之后,只回了更简单的三个字,“没问题”。
少年有点用力过猛,闪着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