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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节 杨绵(1 / 1)


少年把尸体扔进老渠。

估摸着,这应该是雁过山庄的最后一拨。

明天一早,自己就会堵住他的村口,想来也不见得能来,能来也不见得能找到老渠柳。

他盘腿坐下,慢慢平下心静下气,要好好休息,说不准,明天是一场大战。

可小黄狗的事,总在他脑海萦绕,挥之不去。

他一直劝自己,不用担心,有可能,小黄狗就在老祖的院子中间躺着呢,还是四脚朝上的嚣张。

都说,劝人是昧着良心,劝自己也一样。

但,有一点要想清楚,“想”是没用的。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想”是没用的,却又不能不想,无法控制。

这个东西,好像叫“牵挂”。

少年牵挂着小黄狗,又顾及着明天的冒险,还想着“九地符阵”会不会被发现……

这些都搅和在一块,心里乱得是一摊浆糊,摸哪粘哪,甩不掉,擦不净。

如果老祖在,会告诉他,此时不宜修炼,该起来溜达溜达。

否则,强行入定,会伤到自己。

可惜,老祖不在。

少年在危险的边缘,艰难地喘息。

一道灰白色的剑光,闪电般突袭而至。

拯救了他,也把他置于更加危险的边缘。

还好,他的剑,头扎黄巾的金甲勇士,本能反击。

小鹿迎上,哪知银样镴枪柔软,这来袭的剑光更柔软。

若说银样镴枪是一条丝带,那这来袭的剑光就是一团棉花,或一滴水,刺进去,浑若无物,没有着力点。

小鹿爆散,就像有人往水面投一粒石子,打碎了夕阳。

少年吐了一大口血。

第二道反击的金光竟然是柴垛。

她一样的头扎黄巾,身披金甲,只是在鬓角,斜插了一朵晶莹的雪花。

粗枝大叶的柴垛,顿觉多了一份俏丽俊雅,风流就在这朵白雪花。

柴垛五指张开,一把推向那绵软无力、又急若闪电的剑光。

那剑光顿时调转回头。

不对,不是调转回头,是它照样射过来,只是,又有一道同样的剑光,以同样的速度,与它顶头对射。

这就像,你对着铜镜扔球,铜镜也会向你扔球一样。

这两道剑光还没有相触。

妮与小荷也化金光射出,却并没有迎向剑光,而是射往剑光的来源,也就是释放剑光的人。

她俩同样的头扎黄巾、身披金甲,不同的是妮背着卷轴,而小荷的金甲外,缠着几道莹润的白玉锁链,流动着蝌蚪文的神秘气息。

释放剑光的是一位蒙面人,不过他没有穿夜行衣,而是跟老祖一样的罩着大氅,衣袂飘飘,杳然若仙。

他实在是太大意了,或者说太太骄傲了,以满腹的骄矜之心轻视了少年。

从听说少年“一语点化不系舟”之时,他就不服。

且自以为是地认为,说此话者,故意夸大其词,别有用心,别有所求。

总之,他不认为这个世上有天才。

除非,这个天才指的就是他自己。

而且,他是第一次遇见,把一道剑光,分成四道的打法。

岂不是,自降实力。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太自大了。

自大到不愿回剑光格挡,而是以身硬抗。

萤火之光,焉能伤我。

他藐视一切,傲慢地冷笑。

可是,就在这冷笑还未颓败,他的心里,即将泛起惊慌、后悔和稍稍的恐惧。

战斗,总在刹那之间。

铜镜中的两道剑光相撞。

柴垛溃散。

妮化金光,穿过蒙面人的身体,蒙面人只是怔了怔,大概有咽下一口热茶的功夫。

妮溃散。

小荷化金光,穿过蒙面人的身体,只是微不可察地,留下一缕蝌蚪文的玉光。

小荷溃散。

少年又连吐三大口血,前襟已是殷红一片。

他倒头跌倒在地,却又有磅礴绵柔的力量,疯狂涌入体内。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漫天遍野的杨绵,飘飘洒洒,如下了一场没有边际,没有时间的大雪。

到处下,一直下。

他躺在大雪里,就像徜徉在温煦的阳光下,无比地快活。

那宽袍大袖的蒙面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只是闪过,随即平静。

但,却再也不敢出手,纵身离去,驾着灰白的剑光。

该是和老祖一样的飞雪剑种,一样的不系之境。

少年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这比预想的要迟了许多。

他原先准备寅正出发,卯末到达,可以保证把雁过山庄的探子,堵在他们的村口。

迟了就迟了,路上多留意,别让探子溜过去就行。

他环顾四周,担子在,白幡也在。

只是胸前衣服上满满当当的血迹,已结成薄薄一层的血痂。

他记起昨晚受到了偷袭,那澎湃的力量,还在老祖之上。

没想到,雁过山庄竟有这种境界的高手。

就像所有乐观的人一样,少年不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信心倍增。

悲观的人永远只能看到刺手的荆棘。

而少年看到的是,荆棘之上,令人垂涎欲滴、妖娆妩媚的花朵。

不系之境又如何,不照样破解不了“九地符阵”,不照样被我吓走。他想。

记得老祖说过,不系之境,在偌大的离域,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它雁过山庄就有一个?

老渠柳与雁过山庄比邻而居,若有这样的高手,老祖不会不提。

这也有可能就是雁过山庄秘而不揭的底牌吧,俗称“底蕴”。

雁过山庄能存活下来,是有其原因的。

表面呈现的,永远是肤浅的。

就像这经年不息的老渠,吞噬人的生命,吞食人的血肉。

它的背后,又会有着怎样的底蕴,或者怎样的匪夷所思的传奇。

少年又想到,那失踪的,狐狸一样的小黄狗,隐隐约约,总有一丝阴云,在他心头徘徊不去,会不会,是老渠伤害了小黄狗呢。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同样,常在渠里游……

他不敢再往下想……

平时不觉着,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小黄狗在他心里,是如此重要。

都说久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二十年的形影不离,又怎么算!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你这两天天到哪去了呀!

“唉……”

少年感慨一声,长叹一声,却不得不暂且放下小黄狗,去奔忙这一村子人的生命。

他挑着担子,扛着白幡,顺着老渠,不紧不慢,向西而行。

两只眼睛,两只耳朵,高度戒备。

他不是防着再有人偷袭,而是防着雁过山庄的杀手,狗急跳墙,不顾白昼招摇,借地形地势,草木庄稼,遮蔽身形,冒险出击。

粪堆告诉他,这雁过山庄,在老渠柳正西方三十里。

若顺着老渠走,大概有三十五里的路程,这是老渠弯曲的缘故。

三十五里,要用不到两个时辰。

少年不急,赶到雁过山庄,恰是午后,吃点干粮,再小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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