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血雨腥风骤起的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反应过来,嘶喊道:
“是圣女,是暗七星,快,我们往外冲……”
话没喊完,就被身旁的人,当胸“噗嗤”一刀,搠杀。
外面院子里,也杀成了一片,哭爹喊娘,求神念佛,凄凄沥沥,如枉死地狱,降临人间。
本以为胜利在望,又将度过一个纸醉金迷的不眠之夜的他们,哪能想到,毫无征兆地反转,还来得那么快,顷刻间,头断血流,命丧黄泉。
一个个,如无头的苍蝇,失去了主张,有往家里跑的,有往殿内冲的,还有团团乱转,分不清东南西北自己撞到刀口上的。
那原来站到左边的人,又想往右边人堆里混。被右边的人,果断地拽出腰刀,当胸捅死。
一来,怕受了连累。
二来,也恨透这些尸位素餐地投降派:
大难已经临头,还想着祸害别人。
恨透他们每天就知道琢磨着,如何去拿人族的性命,换取他们无尽奢靡的生存。
敢做不敢当啊,是个爷们吗?
右边的人吼起来,阻止左边的人往右边冲,但没有用。
“干死他们,这些没有脸面,也没有卵球的畜牲!”
右边的人喊着,便纷纷拔出刀剑,或者绽放名剑,聚在一起,抵御左边的那些丧家之犬,盲目而又舍命地冲撞。
殿内的小荷,早已准备妥当,撕去身上的人皇衮服,扔掉头上的人皇冕冠,妆成男人模样,跟下面的人一样的打扮。
一点也不含糊,一晃身,就混进厮杀的人群,鬼魅一样没了人影。
少年的那只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也一扭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人族皇殿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人族大军的六位将军鱼贯而出,吹响了“一杀”的号角,杀戮的大幕也渐次拉开……
师甫正坐在一处屋脊上,背靠着鸱吻,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偶尔有风吹过,他就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抽一口烟,吐一口烟雾,再看烟雾化成风的形状,慢慢走远、飘散。
若有若无的白月光,笼罩着他身下的二层小楼,时时折射阳光,便有晶晶亮闪过,似森寒剑光,似琉璃光华。
一个女声从小楼里传来:
“你为何阻止我上朝,阻止我我觐见女皇?”
师甫不说话。
“那你下来坐坐。”
师甫不说话。
……
“你到底要干什么!”
“等”
“等谁?”
“杏花。”
“杏花?”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滚!”
师甫笑,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小楼里的声音又响起来,幽幽的,有点哀怨,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唉……”师甫的叹息更悠悠,道:
“自从二十年前,战平……
人族堕落了……”
“无知!”
师甫自嘲地笑笑,不再说话。
远远的,本来繁华的大街,四处窜出将士,结成战阵,冲进一座座深墙大院,冲得鸡飞狗跳,冲得人仰马翻,冲得房倒屋塌,四处火光。
惨嚎声就像昼夜不息的大海浪潮,跃起千百丈高,又猛扑在整个圣女大陆的角角落落……
乌泱乌泱的人族大军,所过之处,也再无活口。
再往后,没有了哭喊的声音。
那屠刀之下的非富即贵者们,是被杀怕了,还是被杀麻木了,抑或只是认命了……
他们肯定还是不舍得吧!
不舍得我那万顷良田呀,我那珠宝如山呀,我那娇妻美妾呀,我那绕膝儿孙呀,我那深宅大院、绮户朱檐呀……
我那世世代代,享之不完、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呀……
我那扣扣索索、勾心斗角、殚精竭虑也未能实现的投降呀……
我只是想比那些布衣平民、金莲一脉活得更久,却不得不比他们走得更早的,悲剧命运呀……
我那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世事无常的心机呀……
屠刀之下的非富即贵者们,能埋怨谁呢!
埋怨他们心向往之的天皇太子,还是,莫名其妙被关入天牢的老皇?
或许,他们谁都不埋怨,只是临死之前的感慨而已,而已……
妮在门前刺绣,淡淡的风,淡淡的腥味。
她纳闷,响晴的天,是要下雨吗?
这是泛起的土腥味吗……
少年蜷缩在人族皇殿他自己的椅子上,把自己紧紧抱成团。
血腥味很浓,他克制着呕吐的强烈冲动。
他想,要是能下场大雨就好了。
他想着,终于忍不住,眼巴巴瞅着人族皇殿屋顶,就像瞅着人族皇殿之上,怎么也瞅不见的天空,痛痛快快地,高喊了一嗓子:
下场大雨吧!
可是,都在忙着杀人,或者被杀,哪有人搭理他。
师甫仿佛听到了什么,睁开眼,就看到有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太阳,顿时大雨倾盆。
师甫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把自己抽成了落汤鸡。
小楼内,那女人笑得很放肆,应该是花枝招展,如初春的杏花一般。
暴雨似天河溃堤,倒灌人间,整整下了十天十夜。
狂野的雨水清洗了肮脏的大地,也把一切的不平常冲刷殆尽。
水往低处,大河东逝,万流归海,一切又回到暴雨前,还是那个春天,桃花红,杏花白,柳叶顶包,榆钱串稍。
雨后的大陆处处清新、香甜、生机盎然。
可就是在这样的美好里,各处却反常地,不知从哪里窜出,成群结队的红眼暴徒。
乱民潮如被捅了窝的马蜂,烟尘四起。
不可思议地是,他们的组成竟然是以金莲一脉为绝对的主体。
不错,就是那些个可以住水里,可以住火里,却永远不能上岸的,金莲人。
少年似乎读懂了五湖派跟老皇的关系,他们应是拉拢对象上的搭配。
老皇走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这条道。
五湖派抄布衣平民、金莲一脉这些底。
至于在人族大军里,他们又是联手出击,广撒网,多敛鱼,见缝插针。
从前的小荷、藤将军、向霸?,“月聚”的校尉,都是他们伸进人族大军的黑手。
少年参不透的是,五湖派的彼岸,到底在何方。
暴民作乱,女皇临朝议事,来的人,却很少。
没来的,不然死了,不然仍在观望,不然仍在潜藏。
观望者,就是少年口中的骑墙派。
给他们时间,等待他们回到人族坚韧有力、至死不屈,又宽容大度、温暖信睦的怀抱。
潜藏者,就是少年口中的“二杀”。
在“直钩钓鱼”的布局中,马上就要抛出老皇这个诱饵,坐等“愿者上钩”。
人族皇殿。
上面坐着小荷与少年,下面站着的,是盔甲鲜亮的人族大军的将军们,和六大世家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