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趁着月色朦胧,来到山下,早有人迎上来,给他戴上斗笠,把他的衣袖、裤腿卷得高高,领着他混入一帮子歇脚的农夫中间。
这帮子农夫有十几个人,牵驴赶车,满载着各式各样的蔬菜,前往祈仙居酒楼送货。
少年要在黎明最黑暗,也是睡眠最深沉的那段时间,经过祈仙居,再进入祈仙缘。
祈仙缘是个大园子,跟达官贵人们的府邸毗邻而居,离人族皇殿,也不是太远。
祈仙缘规模宏大,占地面积广,里面又有许多小院落。而祈仙居酒楼,只占它的一个拐角,本就是祈仙缘的后厨。
祈仙缘是个销金窟,也销男人的骨肉精血,更销魂。
祈仙缘里住的都是妖精,女妖精,勾男人魂魄的那种女妖精。
少年起于草莽,常年靠逮鱼摸虾为生。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如今飞黄腾达,要做的第一件事,必须是去祈仙缘,奢靡地耍它个三天三夜,欲仙欲死,不问世事,不知年月。
这才是粗俗鄙陋的小人嘴脸,才最合乎人情世故。
也就是说,少年逃出了老皇的八阵图,直接躺进了祈仙缘。
少年要去找的妖精,住在祈仙缘内的柳林坡,在一片小河环绕、垂柳婆娑的小土坡上,花名叫小鹿仙。
师甫说,她会安排好一切。
农夫中的一人,把少年送出祈仙居的后院小门,交给了两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立刻摘掉少年的斗笠,给他披上大红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再压低帽沿,使他的眉眼轮廓都隐没在黑暗中。
准备妥当,一个姑娘提着灯笼,前头领路,一个在后,搀扶着少年的小臂,沿着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小路,迤逦而行。
小路幽静,有鸟鸣清灵,无行人吵扰。
来往祈仙缘的男人,非富即贵,多有避嫌的需求。祈仙缘便铺设蜿蜒兜转、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掩映在浓郁的绿茵中,即使有人相对而行,也可听声转弯避让,不会有当面撞破的尴尬。
走不多时,见前面一处高地,灯火鲜亮如花,照映着翠柳如烟、精致婀娜。
过了一弯石桥,便能看见大门上的牌匾,写着“柳林坡”三个字。
提灯笼的姑娘,敲门三声。
大门应声而开,开门的就是小鹿仙,很明显,她一直在门后等待。
小鹿仙容颜妖冶,虽然她严肃端庄,但眉梢眼角里的万种风情,敛也敛不尽,藏也藏不住。
它把少年接入室内,反手关门,纳头便拜,道:
“小鹿仙见过少主。”
少年赶忙扶她起来,已是紧张得满面涨红,语无伦次地道:
“姑娘不可……
姑娘怎能……
姑娘,你为何称我少主?”
他在紧张之余,并没有脑袋一热,失去思考能力,而是立即反问。
这是趁人不备,最易得到脱口而出的答案。
小鹿仙似乎早知道他必有此一问,也想好了应对的方法:置之不理。
她仍是踩着自己的节奏,仿佛少年不论怎么说,怎么做,都与她无关。
她恭敬地道:
“少主,明晚是他们的月聚之日,全体校尉都会参加,是我们一锅端的最佳时机。
若是错过,就要等下个月才有这样的机会。我们能等,天皇太子可不会等。
请少主全心配合。”
她也不管少年答应不答应,自顾自,往下说,道:
“首先,我们要记住彼此身体上的任何细节,还有手感、唇感、肤感。”
她说得不容置疑。
少年未经风月,哪里懂得,愕然僵立。
小鹿仙已解开他颔下系带,褪下他的斗篷……
这并不是一场美好的经历。
从黎明进屋,已到傍晚。
窗外正是夕阳晚风御柳斜,少年却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只不过他的温泉是用烈酒做的。
不仅如此,他头顶的毛巾浸润了酒,他口中含着的也是酒。
他还要斟酌着喝酒,喝到微醺最妙。
少年从未喝过酒,不了解自己的酒量,更不了解酒的烈性,哪里能把握住尺寸!
他有点飘飘然,眼神也乜斜着,那边正把温酒喷洒在他的亵衣上的小鹿仙,痴痴笑道:
“还有劲吗?”
“有劲如何,没劲又如何?”
“我得到的命令,是要你软绵绵地走出去……”
少年低头,往沐浴桶里瞧了又瞧,叹息一声道:
“你的任务,好……艰巨!”
小鹿仙用手背轻掩鼻唇,竟然笑红了脸……
屋里已掌灯。
圣女小荷也已在外屋等候。
小鹿仙还在给少年讲解最后一个要点。少年就是死记硬背也得记住。
小鹿仙的脚边窝着一只棕红色的大狗。
她一手端着灯,一手抚着狗的脑袋,道:
“……再讲最后一遍。我这只叫‘五红’犬,口、鼻、眼、爪、肛,五处皆红;你那只小狐狸样的,是黄狗白脸,名为‘金不换’;都不如他那只‘四眼铁包金’的獒犬。所谓,三虎一彪,九犬一獒,我们俩的狗,跟他的,不在一个档次上……”
外面有濡濡的声音,用蔑视的口吻,喊道:
“姑娘,撵他滚吧。
他家送足了银钱!”
少年拉开门,摇摇晃晃地,一个大步迈过门槛。
好好的平整地板,他踩上去,竟像一脚陷进深坑,打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好在他的手紧紧抓住了门,才稳住身形,却又回身,嘻嘻地笑,笑得淫荡,还大着舌头,说道:
“你……等着……
等着我……
我……高低给你弄来!
天大……地大……
不如我这个将军大……
我是皇……未来的皇……”
小荷上前搀着他。
他却一抬手,摸了一下小荷的下巴。
小荷又羞又气:这不是装的吧?是原形毕露!
一甩手,掉头就走。
少年踉跄着跟上,还叫嚣着,道:
“你敢!
老皇命你……护我周全……”
话没说完,真的趴倒在院子里。
小荷无奈,只能回来把他扶起。
少年却得寸进尺,上前就把胳膊架上小荷的双肩。
小荷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从背后搂着他的腰,肩背扛在他的腋下。
他堪堪站起,重量全压在小荷身上。
浓得化不开的酒香,冲得小荷头脑一懵,真想返身给他摔倒在地上。
这时,她突然听到少年在她耳边悄悄地道:
“对不起。
我琢磨过,只有这样,才能搀扶起一个醉汉。”
小荷的心,登时宽慰了:这个木讷腼腆的少年,心里是有数的。
他俩就这样走出祈仙缘的大门,走得歪歪斜斜,放荡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