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余淡淡道:“师傅,我不是说了吗,这些是野兽。”
“怎么会是野兽!”钟禅曦音调拔高,难以置信道,“她们会说话,有感情,那小女孩还在哀求你不要杀死她爸爸……”
“安可余,你怎么能……”
人群中不知是谁轻嗤一声,似乎觉得这话格外可笑。
安可余在她身前蹲下来,握住了她的足踝,钟禅曦被吓了一跳,但却把自己的足踝从她手中抽不回来。
“都划伤了。”安可余看了一眼她的脚底,洁白的脚心被摩擦出了细小的红痕,她摘下领带,在钟禅曦的脚上细细缠绕了两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们继续工作。”
“是。”
安可余摘掉领带,放在手上看了看,因为领带是黑色,也看不出来血迹,被她随手放在一旁,处理起来钟禅曦的伤口。
“为什么出现在浅水湾?”他语气淡淡地问,“又梦游了吗。”
钟禅曦脑海里有好多困惑,为什么浅水湾有那么多大船,就算那个地方容易搁浅,但船的数量也太多了……就好像被海潮特地送过来的一般。
安可余将钟禅曦送回了家,但她又偷偷跑了出来。
她又见到了曾在坟山遇见的女孩。
女孩依旧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眸子亮得像野兽。
“小东西,好多天没看见你了,要吃东西吗?我进去给你拿。”
正要转身时,袖子被人扯住,女孩脏兮兮的手抓住她洁白的衬衫,一抓就是一个黑手印。钟禅曦以为她害怕自己走掉,正要安抚,却见女孩摊开另一只手,手中是一枚纽扣。
正是车元元失踪时所穿那件外套的纽扣,而车元元素来爱美,所穿每一件外套都是成衣店定制,绝无撞衫可能。
钟禅曦的目光瞬间凝聚,反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个的?!”
女孩似是被吓到,张嘴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
“嘶——小东西,松口,我不是要伤害你。”
血花瞬间顺着牙印冒了出来,钟禅曦吃痛松手,女孩转头就朝着树林深处跑去。
钟禅曦草草捂住渗血的手背,不愿放过和车元元有关的丝毫线索,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本来就已是夜晚,越到深处,树木越是高大茂盛,渐渐浓郁的暗色包围了视线。钟禅曦体力不好,跑着跑着就有点喘不上气,眼冒金星,而此时女孩又会停下来望她一眼,似乎特地在等她一般。
追寻着女孩的脚步,最终,一处潮湿的山洞出现在钟禅曦眼前。
洞口黑黝黝的,看不清丝毫内部光景,而洞内弥漫出一股腥臭难闻的死鱼气息……
女孩站在山洞外的石头上,不肯再往里走,她指了指手上的纽扣,又指了指洞口,意思是纽扣的主人在山洞之内。
她能相信这女孩吗?
怪物?
钟禅曦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浓绿的、蟾蜍似的可怖面孔,难怪这洞穴内会如此腥臭……
就在此时,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粗喘在山洞中响起,下水沟里死鱼的味道越发浓郁,黑暗中亮起无数只灯泡一般的鼓眼。
“快看,是圣女!”
“这股香甜,闻起来多么美妙!”
“圣洁的圣女,也会踏入我们这污秽之地?”
声音四面立体环绕,不知到底是谁发出的声音,这群怪物数量太多了,到达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肩膀忽然一凉,一丝粘稠的唾液从上方滴坠到了她肩膀上,钟禅曦硬着头皮看向洞顶,洞顶上无数只绿眼,密密麻麻,宛若蛙卵般挨凑在一起。
“快跑!”
她头皮一炸,想也不想,向山洞外发足狂奔,身后响起鼓噪的蛙鸣和脚蹼密集拍打地面的声音,钟禅曦不用回头,都能想象这种怪物是如何缀在她身后追击,一定是黏腻的脚掌在地面上重重一拍,尘土激荡,一下就窜出好几米远,离追上她近在咫尺……
她忽然重重摔了下去,转头一看,一只暗红有脓包的长舌弹了出来,死死缠住了她的足踝,而不远处,怪物一脸狂热和兴奋,以一种令人恐惧的速度急速接近。
“圣女!难得执法者不在你身边,你是我的了!”
钟禅曦咬着牙,搬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往舌头上砸了下去,鲜血混着脓液一同飞溅,她脸上闪过一抹惊人的冷酷,又狠狠一砸,这一刻的她,有了一两分和安可余是亲兄弟的影子。
怪物吃痛收回了断裂的舌头,倒在地上翻滚不止,但耽搁的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足够更多的怪物追上来。
一只怪物眼中流露狂热,一手抓向了钟禅曦。钟禅曦目露抗拒,下意识转头闭上了眼,然而,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未传来,只听嘭的一声枪响,怪物中响起悲痛欲绝的哀叫。
钟禅曦睁开眼,一个带着帽子、个子高大的白胡子老头站在不远处,手上还拿着一管猎枪。
“傻坐着干什么,等老头子拉你起来吗。”老头一瞪眼,狠狠看向钟禅曦。
虽然她态度凶恶,却无疑是个好人,而且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钟禅曦心底便生出一丝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她爬了起来,躲到了老头身后。怪物们依旧不死心地盯着钟禅曦,不愿放弃到嘴的人鱼,却又忌惮老人手中的猎枪。
老人枪法极准,弹无虚发,每个扑上来的怪物,都被一枪毙命。
且战且退,二人来到一处林中小屋,躲了进去。
老人掀起窗帘看向屋外,怪物还未放弃,数不清的蛙人在夜色中向着小屋围拢过来,静默而恐怖。
老人回头呵斥一声:“呆回,如果我挡不住,就赶紧跑!”脾气暴躁,人也显得凶神恶煞。
钟禅曦赶紧道歉,过了一会儿,她有些口渴,于是便起身在屋子里找水。
水壶就在桌上,除了水壶,桌上还有一张教堂的合照,钟禅曦无意间一扫,视线却立刻顿住了。
那是安可余,多西西,还有……这位像是她们长辈的老人。
老人察觉钟禅曦倏然没声了,在警惕怪物的间隙里转头一看,就见钟禅曦对着照片发愣。
钟禅曦抬起头来:“您是老教皇。”
老头沉默,相当于默认,似乎是因为那一声老教皇,她脸上那凶神恶煞的表情消去许多,转头继续监视着窗外。
“你不该回来这里。”他冷着脸说。
钟禅曦遇见的每个人,都说她不该回来这里,似乎没有说错,一切变得怪异起来,就是从她回家开始的。可老教皇分明还活着,安可余为什么跟自己说,他已经死了呢?
老人冷笑一声:“他当然希望我死了。那小兔崽子,现在是教会的爪牙。”
听老人的意思,对教会极为仇恨和不满,可教会不是一直在帮助她们家吗?安可余又为什么是教会的爪牙?
钟禅曦云里雾里,刚想继续追问,忽然听到哗啦一声,一只舌头倏然间穿透窗户,卷住了老人的猎枪!
老人脸色勃变,和这条蛇头争夺起猎枪,但对方力气惊人,反倒把她拽一个趔趄,撞了个头破血流。
聒噪的蛙鸣复又响起,黑暗中,无数眼睛在幽暗之中逼近小屋,死鱼的腥臭越发浓郁……
钟禅曦不知为何突然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就在别墅的床上躺着,连带着昨天的记忆一起消失不见了,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池可熙打电话过来说:“车元元找到了。”
来不及多想,钟禅曦立马赶了过去。
一见到钟禅曦,车元元就开口说道。
“这是一座吃人的岛屿,任何人和动物都会被吃掉。”
钟禅曦疑惑地问:“车元元,你……你在说什么?”
一座岛怎么会吃人,它又不是活的。
但当她再追问时,车元元却无论如何也不再开口了。
钟禅曦没有办法,只好先将她带进了屋内。
找到车元元后,池可熙也终于放下了心,一把拽着她的手臂:“你别再乱跑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车元元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麻木怔然,仿佛听不到别人的话似的。
在略显诡异的气氛中,众人吃完了一顿饭。饭后,安可余将餐盘收进厨房,而钟禅曦找借口上楼穿她的内裤。
没穿内裤吃了一顿饭,总觉得下身凉飕飕的。
将衣物穿好以后,门后突然传出破门的声音。
“池子……你怎么不在客厅玩。”
在钟禅曦的朋友里,她和池可熙最为要好,两人在大学就认识,经池可熙介绍认识了车元元,三个人从学校到进入社会,无论什么时候都待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抱怨黑心公司和无良老板。
后来她和大河开始交往,三人组又变成了四人组,感情依旧好得不行。
可以说,钟禅曦或许比池可熙的父母都了解她,一看她现在的表情,就知道她心底有事儿。
池可熙习惯了他乱糟糟的房间,随手抻平被子在他床上坐下来:“我们是来跟你告别的,小栩,我们打算结束旅行,离开教堂了。”
钟禅曦生怕她发现床上的什么痕迹,正提心吊胆,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
“可最近海上不是风暴吗?”
“我们联系了另一艘渡轮,出了三倍的价钱,他们愿意来接我们。”
“不行的,海上的风暴不是说着玩的,你们现在离开太危险了。”钟禅曦皱着眉摇头,试图劝阻他们。
池可熙手指在被子上顿了顿,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认真而严肃的眼神。
“但是我觉得,这个地方更加危险。你也看见车元元的精神状态了,不太正常,她好久都没有这样过了,上次还是我们刚毕业那会儿,而且我也……”她深吸一口气,止住了话头。
待钟禅曦追问,她才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觉得他那些话是疯言疯语,但是安可雨……这座岛好像真的不正常。我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在半夜惊醒过来,然后听到婴儿的哭声……”
钟禅曦迷茫地看着她,有点被她搞糊涂了:“小孩子都喜欢半夜哭闹,你听到的可能是旅馆附近哪户人家的孩子吧?”
“没这么简单。”
池可熙摇头,忽然道,“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和元元,我——我和大河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钟禅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孩子?”
三人几乎天天黏在一起,但这件事钟禅曦却半点不知情,那个孩子对池可熙来说一定是一道很深的伤疤,痛到她根本不愿意提及。
但在她记忆中,确实有一段时间,池可熙和她的前男友大河吵得像要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这个孩子,我们本来都打算结婚了,但因为一次意外,它……”
池可熙有点说不下去了。
钟禅曦坐在了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忽然间,池可熙的神色染上了一抹强行忍耐的恐惧。
她脱下衣服,里面穿了一件工字背心,而暴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则是布满了极像手掌的印记。
印记很小,五根细细的手指就像柳条抽出的枯芽,看起来,看起来……就像不足月的孩子!
钟禅曦瞬间惊住。
池可熙:“自从听到那哭声之后,每一天晚上,我身上的印记都在变多……”
难怪这样热的天气,她却穿长袖的衣服。
池可熙穿好外套,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要离开这里,我受不了这鬼地方了,车元元说得对,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不正常。禅熙,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她原本就知道教堂里危险,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
钟禅曦假装意识混乱道:“我……”
不待她做出决定,池可熙已经站了起来:“我们的渡轮明天早上就会来,如果你想好了,就来码头和我们一起。就这样吧,我走了。”
钟禅曦试图叫住她,但池可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