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对方是闻家人,王父的嚣张气焰顷刻间散了大半,他责怪地看了一眼班主任,连忙换起笑脸找补道:“您瞧瞧,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说完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男孩子嘛,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态度转变得极快。
“都没弄清楚事情原委,怎么就知道是您不追究了呢?”闻子珊轻笑,“也可能是我们要追究。”
闻家人向来护短,闻子珊自然也不例外。
她转过身,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许达,你来说,为什么要打架?”
“打架是互相动手,他能打我吗?是我单方面打他,他活该!”这话一出,让王父原本强压下去的火气再一次燃起。
又只能忍住。
“是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闻子珊接着问,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
虽然和周许达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她一直觉得他是个老成持重,懂得趋利避害的早熟少年,今天的行为明显不符合他往常的作风。
“别问了!”周许达并不想让闻子珊知道那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他就是嘴贱,随便议论别人,我听不下去就打他了。”
他垂眸,和她对视,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
他不在意不知情的谩骂指责,但对上她毫无原则的偏袒时,突然有一瞬间的触动。
算了,随便认个错,就当是感谢她带他来海城吧。
闻子珊自然不会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放开周许达的手,转头看向班主任。
“我也是刚才听同学们说的……”班主任视线在左右两方游走,最后还是一五一十把事情如实告知。
听完这些,闻子珊没有太大的波动,反而是王父急得满头大汗,连连和闻子珊鞠躬致歉,保证一定回去管教王飞,不让他再胡言乱语。
最后这事以闻子珊给王飞支付医药费画上了句点。
王父当然不敢要,但架不住对方态度坚决,最后象征性地收了几千块钱。
“医药费的钱我以后还你。”周许达追上走出办公室的闻子珊,正色道。
少女踩着高跟鞋继续往前走,双手环抱于胸前,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干脆几步跨到她面前,抬臂拦住了她的去路,“以后我不会随便动手,今天是我错了。”
再好好认个错,就当……感谢她为自己垫付了医药费吧。
“为了别人几句捕风捉影的话赔上自己的未来值得吗?”闻子珊叹了口气,“花钱是小事,我怕的是你真把他打出个好歹来,你的人生就全毁了!”
她拨开周许达的手,继续往前走。
“行行行,我知道了。”周许达又追上她,好声好气回,“你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好难看。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也难看。
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闻子珊止住脚步,伸直手臂不客气地在他头上拍了一把,“什么你啊你的,叫姐姐,没大没小。”
周许达任她打,却倔强地不肯开口。
除了穿着高跟鞋以外,她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姐姐的样子?
“司机把车停在哪了?”他突然开口,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糟了!”闻子珊一听,连忙抬手看了眼腕表,“我以为很快就能解决好,就把车随意停在路边,要被交警贴罚单了。”
说完不忘瞪他一眼,急急往校门口方向跑去。
“你自己开车来的?”周许达跟在她身边,“不是跟你说过这段时间出门最好都要找人陪你吗?”
“还不都怪你!要不是——”
话未说完,只听“啊”的一声惊呼,高跟鞋跟踩在小石子上,闻子珊重重地崴了下脚。
疼得少女桃花眼里霎时蓄满了眼泪。
“摔到哪了?”周许达立刻扶着她的手臂蹲下身来查看。
随后立马起身,快速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一把塞进闻子珊怀里。
“干什么?”闻子珊摇摇晃晃单脚站立,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身上。
“系在你腰上。”周许达撇开眼,别别扭扭不看她,“我背你过去。”
来学校有必要穿得这么好看吗?
“不用,”脚崴了不耽误闻子珊在他头上作乱的手,“没那么严重,缓一缓就好了。”
“啧,弟弟长大了,都会心疼姐姐了。”
对于“弟弟”这种莫名矮人一头的叫法周许达特别不喜欢,他抬起少女细嫩的手臂挽在他肩头,躬身用掌根轻揉她的脚踝:
“真搞不懂,这高跟鞋有什么好看的,穿起来真受罪。”
“你这个小屁孩当然不懂,只有男人才能欣赏女人的美,你还小。”闻子珊轻哼一声,不服气回嘴。
眼见少女脚踝处泛起红肿,他拧着眉问,“还能走吗?”
“能,”闻子珊嘴硬,攀着他的手臂往前挪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这下少年不再犹豫,把拿在手上的校服径直围到她腰上,扶着她一边手臂半跪在闻子珊面前。
“上来,我背你。”
身后没有一点声音,他也没回头,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幽幽开口,“马上就是放学时间了,我不介意让同学们看到。”
等待了几秒,女孩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不情不愿贴在他的背上……
——
休学的这一年的时间里,闻子珊大多数是在家中度过的。
闻彻和闻知予忙着工作,庄女士忙着出席各种慈善活动,闻怀予在国外上学,算得上能说几句话的只有周许达。
他和江叔住在后院的另一栋洋房里,每天放学后,周许达都会听从闻子珊的召唤,来画室里陪她。
许是出了绑架的事,她这段时间特别没有安全感,身边一定要有人陪着才安心。
后来不知怎么,周许达陪她的日子从每天傍晚发展成了从早到晚。
“你不去上课?”闻子珊拿着画笔在颜料盘里蘸了蘸,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单人沙发。
看完摊开书页的最后一行字,周许达才不紧不慢抬头,“不去,过几天参加数学竞赛,得奖了可以保送。”
“这么自信,要是没得奖怎么办?”闻子珊轻笑,接着问。
“能怎么办,”周许达视线又重新回到书上,“参加高考就是了,不过是再浪费点时间。”
他想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学习更多的知识,尽快独立起来。
闻子珊没在说话,回过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画布上。
宽敞的画室里,只能听到画笔落在画布上的沙沙声,和时不时翻书的声音。
哪怕两个人没有交流,在同一个空间里干着各自的事,闻子珊也觉得无比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余晖从花窗里撒入画室,温柔的光线为少女明媚的脸庞镀上一层柔色,她紧闭的双眼轻轻颤了颤。
许是太累了,她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睁眼的瞬间,清隽的脸近在咫尺,少年此刻枕着胳膊睡得正香。
只是他的眉头紧锁着,也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女孩把头从胳膊上抬起,这才发觉属于他的校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拢了拢外套,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温柔地抚在他眉间。
闻子珊压低了声音,“年纪轻轻怎么总皱眉呢,不皱眉的时候好看多了。”
温热的指腹放在周许达眉间一下又一下摩挲着,直到褶皱被抚平,少女轻轻地笑了。
然后她闭上眼,脸颊重新放在手臂上,再次睡着了。
感受到喷洒在鼻尖上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少年这才幽幽睁开了眼。
他如墨般的眸子清明透亮,哪里又一丝沉睡后苏醒的模样。
——
时光飞逝,转眼间,也到了闻子珊也将再次踏上求学之旅。
毫不夸张地说,周许达这一年的陪伴甚至比她父母家人陪她的时间还要多。
她若是在家,他就到画室里陪她,拿一本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若是出门逛街或参加聚会,能带上周许达的场合就会陪着她一起,要是不方便,他便算着时间提早打车到她聚会的地方等她。
就连身边的朋友都说,他确实像她亲弟弟一样。
可他好像又和她的弟弟不一样,因为他从不肯叫她姐姐。
临行前,闻子珊带着周许达去看了一次画展。
“猜猜这次画展里有没有我的作品。”闻子珊把车子停在路边车位,和周许达肩并肩朝画廊方向走。
这里的人行道和车道齐平,时不时有汽车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少年皱了皱眉,一把拽过朝外的闻子珊,自己走在外面。
和周许达在一起的时候,闻子珊总有种自己才是妹妹的错觉。
“有,不然你也不会带我来看。”
如今他自认很容易就能读懂她的心思。
“主要是你见证了这个画从无到有的过程嘛,”闻子珊撇了撇嘴,“这可是我第一幅被画廊拿走的画,他们说我有当画家的天赋呢。”
“我还担心是不是得等死了我的画才能展出呢。”她随口打着哈哈。
“胡说八道!”他沉冷的声音带着怒意,偏过头看她一眼,“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闻子珊不敢再惹他,走进画廊塞了本介宣传册到周许达手里,还刁钻地规定了时间让他找出她的画是哪一副。
虽然总在画室陪她,但周许达自诩是个没有艺术天赋的人,所以也从来没留意过闻子珊画的是什么。
反正越看不懂的就是越有艺术氛围,她的应该也是这种类型。
展出的画作不少,周许达走马观花,最后在一副粉色的画布前停下了脚步。
在闻子珊期待的目光下,少年的眉头皱了又皱,不解地问,“这河怎么是蓝绿色的?这就是艺术氛围?”
画被污染了的水果然是艺术家氛围,他看不懂。
只见以粉色为底的画布上,蜿蜒流淌着几条绿色的河流,这些河流从四面八方而来,最后汇聚在一起,变成一个又一个粉红的的湖泊。
正中间的湖面积大点,其他的湖小点。
这就是周许达能观察到的全部。
美艳的脸庞迅速垮下去,闻子珊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此时都是怒火,她忍着怒气问:“先别管这河是什么颜色,你先整体做个评价。”
把宣传册抵在下颌又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少年沉着脸思考了许久,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知道了!”
他从来八风不动的脸上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指了指面前的画,“这幅画寓意挺好的,你是要呼吁大家爱护环境对不对?”
他现在能确定这是闻子珊画的,但至于画里的含义,是他猜的。
预想中的夸奖并没有到来,周许达偏头,看到的就是少女抿着唇,胸膛剧烈起伏着。
以他对她的了解,这是生气了。
还气得不轻。
“我再想想。”他不敢再和她对视,目光重新停留在面前的画上。
这次看得比上次仔细,甚至还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分别输入了「蓝绿色的河」和「粉红色的湖」。
比照着搜索结果,他这次的胜券在握比之前更甚,“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粉红色的湖,是我没见识了。”
“那这画就是临摹?像莫奈的睡莲那样的艺术表现形式吗?”
难为他还知道有个画家叫莫奈,还知道他的名作是睡莲。
就在闻子珊纠结是该跳起来打他脑袋还是直接抓过他的手咬一口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和妈妈驻足在这幅画前。
她抬手指着画的正中,甜声甜气地和妈妈说,“哇妈妈,是爱心!”
周许达浓黑的眸子霎时闪过一道慌乱。
只听那妈妈弯下腰,看着女儿继续引导,“对,是爱心,那那个蓝绿色的是什么呢?”
“嗯……”小姑娘思考了一会,脆生生地回,“我知道啦!我在书上看过,这是血液流进心脏,蓝绿色的是我们透过皮肤看到的血管颜色。”
说完撩起手腕,指着手腕的筋脉说:
“血管给心脏源源不断的供血,我们的心脏才会扑通扑通扑通地跳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