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那年,闻家小辈里唯一的女孩闻子珊,遭遇过一次绑架。
绑匪的手段说不上高明,却是深谙女孩子的同情心,于是趁闻子珊在机场进站口下车,司机去停车的空档,以救助流浪狗的借口带走了她。
机场本就是人员流动大的地方,待司机察觉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被反绑双手,蒙住眼睛捂住嘴带离了海城。
瓢泼大雨包裹着浓重的土腥味迎面扑来,闻子珊缩在墙角,艰难小心地转了转身后僵硬的手。
这一路上绑匪尤其谨慎,不在她面前交流,她不知自己被带到了哪,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地上的碎石把腿下硌得生疼,闻子珊靠着墙直起身,小心翼翼地伸直了蜷缩的腿。
她的动作极慢,怕看守她的绑匪像之前一样,用类似于铁棒的东西敲打地面,不客气的警告她:
“老实点,别弄出声音!”
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女孩心头突突直跳,继续倚靠着墙试着慢慢起身。
一个可能性快速地划过脑海,没有警告是不是意味着这里目前就她一个人?
如果能趁着这个时间拆掉蒙在眼上的布条,也许就能找机会逃离这里。
虽然害怕的浑身发抖,她还是重燃斗志站起身,沿着墙根一步步往前挪,额头抵着墙使劲蹭。
几步路的距离,绑在眼前的布条被蹭下,少女使劲眯了眯眼,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周围。
这里应该是一个废旧的厂房,入目皆是废旧生锈的器械,满地都是黑色的沙砾。
离她不远处,有一张脏污的桌子,上面摆了几个饭盒,和歪七扭八的空酒瓶。
应该是看守她的人留下的痕迹。
惊雷划破夜空,照亮了更远的地方,闻子珊咬牙,快步挪动到桌边,反手拿起酒瓶往地上一摔。
随后蹲下反手拿起玻璃碎片,一边割断手上的绳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的入口。
心头不停祈祷默念,希望绑匪不要回来。
暴雨敲打着地面,掩盖了一切细小的声音,就在绳索割断的瞬间,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
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女孩瘦削的肩膀绷紧,绝望地闭上了眼。
难道她缤纷绚烂的人生,就要终结在二十岁了吗?
“谁,是谁在那?”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急促的喘。
周宇承站在门口,边张望身后有没有人来,出声询问厂房深处地上那团黑影。
紧闭的眼蓦地睁大,闻子珊一把撕开贴在唇上的胶带,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救命,救救我!”
说完撑着地起身,踉跄地朝那个高瘦的身影走去。
“救救我,我被绑架了,你能救我出去吗?”倔强地忍了一路的泪水,此刻争先恐恐后涌出:
“我爸爸是震寰集团的闻彻,只要你能救我出去,他一定给你许多许多的钱。”
闻子珊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角祈求,这才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面前的人。
他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整个人被雨水淋湿,碎发贴在额前鬓边,眉头紧拧,一双沉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满脸狼狈的女孩。
震寰集团,她是闻家的人!
周宇承很快下定了决心,他抓起女孩的手腕,还未回答,就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咒骂声。
手指抵在唇前,见闻子珊点点头,他拉着女孩隐入了破败的机器后面。
“妈的,这个兔崽子跑得这么快,就这么一下影都找不见了。”追来的瘦子狠啐一口,把木棒扛在肩上。
“他就是个毛头小子,怎么玩得过建哥,反正早死晚死他都是得死的。”另一个胖子站在屋檐下,四处张望,语气里满是不屑。
周宇承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次例行出差,身体向来很好的爸爸周康居然突发疾病,与世长辞。
就在全家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时,突如其来的逮捕令把妈妈王慕青送入了监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爸爸的亲弟弟,自己的亲叔叔王建。
不仅如此,当王建得知爸爸已经提前立好遗嘱,在瑞士银行给周宇承存下一笔巨款时,他贪婪的本性彻底暴露。
他逼迫周宇承交出周建的遗嘱和继承文件,意图侵吞哥哥的巨额遗产。
周宇承不从,他便将他反锁在房间里囚禁,发现他跳窗逃跑,周建找来地痞混混,用十万块买下了亲侄子的命。
“哥你放心,只要他在滨城一天,他就逃不出咱们兄弟的手掌心。”瘦子笑呵呵道。
“行了别废话,打电话再叫些人来。”胖子挥挥手,重新拎起木棒冲进了雨幕……
而躲在暗处的周宇承,手指攥的嘎嘎作响,就连抓着闻子珊的那只手也无意识收紧,捏得女孩轻轻“嘶”了一声。
闻子珊脑袋混沌,听不懂外面两人说的话,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这里是滨城,是海城的临市。
“他们走了,再等一会,我送你去警局。”说话间,男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谢谢你,真的谢谢,我一定会让我爸爸给你丰厚的报酬。”眼泪接二连三滚落,闻子珊依旧处于紧绷状态。
周宇承不答,待雨势小了些,牵着女孩一鼓作气跑到了最近的警局。
接警的工作人员反应速度极快,一面派人去旧厂房查看,一面给闻家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人。
等待的时间里,闻子珊始终抓着男孩的衣角不愿松手,似乎对周围的环境仍不能放下心来。
只愿意相信依靠身旁的周宇承。
知道对方是震寰集团的千金,警察自然不敢询问太多,只好从周宇承身上下手。
可少年始终紧抿着唇,不管对方问什么都不回答。
工作人员失了耐心,重重合上问询笔记,瞥一眼他胸口的学校铭牌,“不说是吧,那请你家长来吧,滨城一中是吗?”
话毕,半敛着眸子的清隽少年终于幽幽抬起头。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倾身凑到闻子珊身边,问:“你说会报答我,这话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闻子珊边吸鼻子边点头,“你想要什么,一会我爸爸和大哥来了我替你开口,他们一定都能办到。”
周承宇如今不过十六岁,一个高中生根本没有与叔叔抗衡的能力。
既然留在滨城性命堪忧,何不趁这个机会离开,等未来羽翼丰满了再回来。
海城闻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沉吟几秒,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紧不慢,“我不要钱,我要你带我走,你愿意吗?”
“带你走?”闻子珊不懂是什么意思,反问他。
“对,”他偏过头,眸底沉静如幽潭,周身是与年龄不符的冷厉,“我是孤儿,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
闻子珊听到这话,哪还有什么犹豫,满口应下,“好,你跟我走,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
“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闻子珊。”她接着说。
“我叫……”视线重新失焦,男孩顿了一会,才再次启唇:
“我叫周许达。”
我许下来日重返报仇的承诺,日后一定达成。
——
和闻子珊一起离开警局前,周徐达特意把闻知予叫到角落,请他把和闻子珊相关的所有监控视频删除。
理由是为了保护闻子珊的隐私,不让媒体知道她遭到绑架,避免记者拿这事大做文章。
当然了,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抹去他的逃跑路径,彻底在滨城消失。
回到海城后,闻彻和庄韵诗觉得他为人勇敢思想缜密,提出想收养他,却被周许达拒绝了。
他只想寻一方安稳的庇护所,并非想利用闻家的势力背景达成自己的目的。
闻家不勉强,反倒是江叔和周许达越相处越投缘,最后征得本人同意,认周许达当了干儿子。
滨城和海城两地警方联动办公,却始终没有得到关于绑匪的有用信息,庄女士放心不下闻子珊独自出国念书,帮她办理了一年的休学。
周许达则是在闻家的安排下,进入海城最好的私立高中继续学业。
短短月余时间,他就在明德私立高中彻底走红,不仅学习好,长得也帅,头发被修剪成利落的寸头,更衬得他英气十足。
“哎,我听到一个闻家的八卦,你想听吗?”前座王飞侧身倚坐在墙边,抬脚踢了踢同桌李东阳。
说完还觉不够,回身问后座周许达和张晓坤。
“你敢传我可不敢听,”李东阳扶了扶眼镜,继续埋头做题,“那可是闻家。”
反而是张晓坤好奇得不行,连忙追问,“什么八卦,他不听我听。”
说完手肘抵了抵周许达,抬起下颌示意他一起。
少年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忙地翻着手上那本全英文。
王飞招手让他凑近,压低了声音说,“就是闻家二女儿闻子珊,听说前不久被绑架了!”
“绑架?”张晓坤惊得捂住嘴,“谁那么胆大包天,绑匪抓到了吗?”
在这所私立高中上学的人家都是有些身份背景的,知道这种消息也不算难。
“当然是真的,我家有亲戚在警局上班,据说接到闻家的报警电话了。”王飞挤眉弄眼地答道。
谁都没有察觉,慢条斯理翻书的少年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王飞抖着脚,满脸玩味,“啧啧啧,真是可惜,那么漂亮的娇小姐就这么毁了。”
“什么意思?”张晓坤不明就里。
“什么意思?”王飞乜他一眼,“都被人掳走了,你说她还能——”
话还未说完,只听“哎呦”一声,原本安静端坐的周许达一个猛地起身,把手上的书重重摔到王飞脸上。
紧接着他径直踩上凳子几个迈步跨进王飞的座位上,一手拎着他的衣领,一手捏着拳头就往人脸上招呼。
“操!让你他妈侮辱她!”
拳头一个接着一个,又狠又厉,周围同学都吓傻了,赶忙过来拉。
却想不到周许达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拉不住。
“你他妈有病啊周许达,”王飞唇角满是血沫,“老子他妈说得是闻——”
接下来的话他没机会说,只因周许达的拳头比刚才更用力,全都照着他脸面打下:
“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宰了你?”
往日安静英气的男孩此时浑身都是戾气,眸底一片晦暗,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渗人。
……
接到电话时,闻子珊正在家里的画室里画画,如今绑匪追查不到一点踪迹,她心有余悸,不太愿意出门。
电话里对方自称是周许达学校的老师,说他在学校殴打同学,需要家长过去一趟。
至于为什么给闻子珊打电话,是因为周许达不愿意给江叔添麻烦,更不想麻烦闻家父母。
只好把闻子珊的电话给了老师。
办公室里,王飞父亲一个猛拍桌子,指着周许达怒骂,“你是哪家的兔崽子,连我儿子都敢动?”
“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把他打成那样,啊?”
要不是有同学察觉不对,赶忙去请来老师,周许达今天也许真能把王飞打死。
少年目光落在自己擦破带血的手背骨节上,声音狠厉冷沉,“他活该。”
“好好好!”王父气得涨红了脸,说话间快速解开腕上的手表,随手扔在桌上,“他活该是吧,那你也别想好过,小畜生!”
说完扬起手臂,作势就要给周许达一巴掌。
被班主任急急拦住。
“别拦我,这是哪家的小畜生,”王父骂骂咧咧和班主任推搡着,“老子儿子今天遭了几拳你就受几拳,医药费丧葬费老子给你全包了!”
说话间,只听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不断逼近,下一瞬,门被一脚踹开。
一阵幽香袭来,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来人一身夺目修身红色短裙,一双桃花眼水波含情,此刻带着玩味盯着王父,径直走到他面前:
“好呀,原来我们闻家人,在你眼里不过是小畜生。”
闻子珊走到几人中间,牵起周许达的手将他护在身后,步步逼问:
“来,跟我说说,你要给谁报销医药费丧葬费?”
在场人都被闻家人几个字震慑住,只有娇小女生身后那个高大的男孩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视线停留在被她攥住的腕上。
啧,抖成这样,家长范倒是拿得挺足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