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顶记点的午饭变成了晚饭,外婆又下厨烧了个菜,说是苏城人家里最常见的青菜,问她外公外婆在家里吃不吃。
汤媛摇头,说话速度比平时都慢,解释着说:“我外公外婆很少做饭,他们都是吃食堂。偶尔,外婆会下厨。”
外婆一说话就笑,“那他们是有文化的人,才有上京的大锅饭吃。”
汤媛沉吟着说:“也可能,我外婆就是不喜欢做饭才找了份工作吧,我妈妈也不喜欢。”
她也不会,没好意思说。
外婆说话又软又快:“不喜欢就不做,没人规定女孩子要做饭,宗英会,让他做。”
是,宗英会,上次还烧了小排骨给她吃。
味道挺好,就是吃得费劲。
汤媛夹了一口青菜掩饰尴尬,满嘴的酒香,浓郁得就跟闷了盅白酒似的。
怪不得宗英能喝,打小就着青菜练出来的。
外婆问她吃不吃得惯,汤媛说可以。
多吃几口就习惯了,挺好吃。
苏城的夏天也热,憋着雨的时候尤其闷热。
两个人帮着把碟碗收到厨房,外婆推她出去,说让宗英收拾就好。汤媛不好意思,外婆便说那你陪着他,自己就出去了。
汤媛背靠橱柜从碟子里拿了只醉蟹,掰了只蟹腿咬在嘴里,歪着脑袋看他。
一早陪她出门,穿的就是家里的那一身,最简单的T恤和棉质长裤,所以看着年轻吧,一点也不像平时孟氏顶楼的那个宗助理。
“好吃?”宗英问她。
她嘬了嘬,送到他嘴里,“还行吧,不如外婆烧的青菜酒味重。”
两个人就笑起来。
宗英胳膊一抬把她圈到身前,一边洗着手里的碗筷一边教她怎么吃,汤媛按他说的把腿肉取出来喂进他嘴里,学着他的样子问:“好吃?”
他就回:“还行吧。”低头亲在她嘴上,“不如你嘴里的酒味重。”
汤媛红着脸,翘着手用胳膊去推,蟹腿的汁液顺着手指头往下淌,被他拉到水龙头下,拇指推着水从手臂到手指,贴着脸颊压低声说:“一会洗完了带你去喝酒。”
脸更红了,缩着脖子躲闪,悄悄回头往门口去看。
“你不住在外婆这儿?”
“住在这里给外婆添麻烦,你也放不开。”
汤媛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被他这么一说又圈得紧,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支吾出一句:“那为什么不回安城?”
宗英擦干净手上的水,捏着脸颊彻底地吻了一阵,拢着她回过身来面对着面,什么解释都不用了,她知道了。
偏他还要明说:“等不了那么久。”
“那你在这儿缓缓,我先出去——”汤媛推着他往后退,不小心打了只碗,连忙往厨房关着的门去看,却听见外面忽然传来的声响。
乱糟糟的。
有男有女,不知道几个人在同时说话。
汤媛看清楚宗英眼里从热到冷的变化,肌肉绷得比刚才还硬,随手抓了块碎掉的碗碴在手里,拍着他说:“我先出去看一眼,你等——”
“不用,你在这里别动。”
宗英把她拉回去,刚才那点反应瞬间褪去,嘱咐:“就在这里呆着。”
见她点头,把那碟醉蟹往面前一放,揉了把头发又说:“把肉和黄剥出来,一会儿我吃。”
说完就大步出去了,门关在身后。
汤媛把蟹腿都掰下来,细细剥了两只腿肉,听着外面的响动,到窗边去看。
院子里十几口人,最当中站着的是中午那个年轻女人,那个男孩子也在,半搂在身前。
男女老少都有,围在四周,对面就是宗英和外婆,祖孙俩守在门前。
只要不一起开腔,慢慢说,她就能听懂。汤媛就着窗口的矮柜子坐上去,嘬着蟹腿瞅着他们讲道理。
来的人都姓凌,只有一个姓宗,就是宗杰,站在最中间。
应该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哇哇哭起来。
大晚上的特别响,哭声震天响。
男的女的都开始去哄,也没见有用,倒是宗英一嗓子把他给吓住了,抽着劲不敢再哭出声来,眼泪不停往外涌。
那些大人又开始讲理,埋怨宗英这个,又埋怨宗英那个,车轱辘话来回说。
倒是把汤媛给说明白了,敢情,那个年轻的女人是宗英的继母,宗杰是他弟弟。
闹,是因为宗英的父亲病重,前些天就不行了,一家子人做不得主把宗英给叫回来。宗英做了主,救,不管怎么治不管花多少钱都救,能活一天是一天。
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面,一天十几二十万的往里扔钱,却不见好。
最重要的是,医生说了,治不好,扔钱也没用,就是以钱延寿。
姓凌的就不干了,这钱做什么不行,宗家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何况家里还有个买卖,往日都是宗兆管着,现在撒手不管总要找个能顶事的去撑着。
凌家大部分人都是指着宗兆这份产业吃喝生活,哪能看着它从日进斗金变成赔钱的买卖。
宗英这么一救,挡了他们的财路。
闹到好话坏话全说尽,宗英只是坐在那里抽烟,外婆还给沏了茶,祖孙俩看戏似的。
凌家人一看这架式,又急又气,偏又拿他们没办法。
宗英见他们消停了,才说话:“你们去找姓宗的,这事和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不姓宗?你要是不说救,医院的人怎么会一直用药。姓宗的现在都守在医院里,你倒是在这里躲清闲,就是想借机会把我们家姑娘赶出门去,你们是不是忘了,宗杰也是姓宗的。”
“就是,宗兆要是死了,宗杰也是有一份的,至少要和你平分。”
宗英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接话。
凌霜声小,一开口别人都静下来,叫了声宗英往前迈了两步。
外婆起身便往屋里去,不一会又出来,个子挺小的气势十足,往她面前一站,问:“你什么身份来我家闹?”
凌霜一愣,委屈地说:“外婆——”
“谁是你外婆。”
“我……”凌霜站直,继续说道:“我是宗杰的妈妈,宗兆的妻子。”
外婆没再呛她,只问:“宗兆几个媳妇?”
“两个。”
“那你就是后进门的,有什么脸到我家里来闹?按规矩,进门先跪。”
外婆把身后的牌位往前一举,上面写着:先妣宗母英氏喜乐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