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县知县名叫方金石,有个弟弟唤作方金玉。
方金玉游手好闲,全靠哥哥方金石养活,方金石让他读书他逃学,让他学手艺他砸人家摊子,只好养在家中,每月固定给一笔零用钱。
两年多前的某一天,万都府知府大人到家中拜访,方金石受宠若惊,好吃好喝招待,唯恐怠慢。
知府大人以体察沧州县民情为由,在方府小住数日,闲暇之余与方金石兄弟二人饮上两杯小酒,彼此之间称兄道弟好不快活。
方金石当时只觉得知府大人为人直爽、平易近人。
却不曾想,那只是假象,是一层人家用来迷惑他的,道貌岸然的皮囊。
而这层皮囊消失之日,要从那晚知府与他谈话说起。
当晚照例饮了两杯小酒,知府大人说与他有要事相商,到了书房,与他商议的正是荒山开矿这件事。
方金石以为知府同他开玩笑,私下开矿可是犯法的,被朝廷知道那还了得。
知府大人一再让利,允诺开出来的矿,无论金银,一律分他两成。
方金石依然没有答应,笑着将知府送回了房,从中察觉出几分不对,为了不连累到家人,连夜让妻子带孩子回了娘家。
本来也为弟弟找了处宅子,可弟弟提出全都走了恐会让知府生疑,他觉得有几分道理,给弟弟多派了几个家丁保护他的安全,叮嘱他平时少出屋。
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果然知府大人又找上了他,没有后顾之忧,他就放开手脚与知府周旋,话里话外都是不同意。
知府临走前告诉他,自己通过了他的考验,还称赞他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
知府走后第二天,弟弟找上了自己,拐弯抹角问他对开矿之事的态度。
方金石问弟弟从何得知,他只说无意中听到。
方金石告诉弟弟,这一切只是知府大人的试探,莫要多想。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正打算第二日派人去接妻子和孩子归家,可等他第二日醒来,却发现自己连房门都出不去了,他的好弟弟就站在门外。
弟弟将他软禁起来,想尽各种办法逼迫他就范,想让他听从知府的安排,控制万石镇,送人去挖矿,以此牟利。
甚至仿照他的字迹写了封休书,派人送到了岳父家,让他不要贪恋儿女之情,有空多想想身下堆满金山银山的场面。
他笑了。
呵,这就是他的好弟弟。
方金玉将屋里门窗全都钉死,派好几个人前前后后把手,把他关在屋子里长达半年之久,自此他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想逃逃不掉,想死不甘心。
从那时起,方金玉摇身一变,就成了沧州县的知县大人,与他不同的是,方金玉没有官印。
官印被他好生藏了起来。
后来他以死相逼,让方金玉放他出去,方金玉让人打开门,他刚想趁机逃脱,就被人套上了头,随后关在了地下那处暗室。
起初只是关着他,并没有把他怎么样,后来拿着一个官印到他面前显摆,告诉他,“哥,想不到吧,弟弟也有官印了,与你的一模一样,知府大人给我做的。”
“你看,是不是一点看不出来破绽。”
他嗤笑,“傻子,真正的官印是不可仿制的,你这个就算盖上也没效。”
方金玉似是被他激怒了,颤抖拿起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心情不好或是挖矿不顺利就抽他几鞭,然后再找人给他治伤,再打,再治,循环往复。
有时还喂他喝人参汤,用方金玉原话,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之后就是长达一年多的黑暗,直到今日被沈青玄他们救出,才得以解脱。
阿竹听得暗自心惊,这件事没发生之前,爹娘经常夸沧州县的知县大人,说他是个为百姓们做实事,廉政清明的好官。
因此事情一出,爹爹才会千方百计去沧州县请知县大人做主。
后来发现知县大人性子大变,无论是衣着亦或是言行举止,都不似往常低调,他们只以为是利益熏染了一个清官。
任凭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真正的知县大人居然被亲弟弟掉了包。
林子瑞见方金石说完,弱弱举起手,“那个,能不能问一句。”
方金石虚脱抬下眼皮,“小公子请讲。”
“你们是亲兄弟,你还常年养着他,只因为这样他就对你产生了这么大的怨恨,把你折磨成这样?”
林子瑞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惑,方金石艰难勾出一抹笑,“自是有其他原因在的,不过都是家事,与此事无关,在下不想提及,还请恩人们体谅。”
林子瑞,“好吧。”
其他几人没追着问这事儿,喜宝又提出另一个疑问,“真知县伯伯,你知道狗知……你的弟弟有夫人吗?”
喜宝吐了吐舌头,差不点说顺嘴。
方金石微微点头,“听他提过,是他以前很喜欢的一名女子,金玉记恨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有这女子的原因在。”
当时金玉与那女子看对眼,可那女子总是有意无意趁机接近他,有一次还偷偷在他后面跟着,被下人发现才离开。
他觉得这女子行为举止不检点,派人去查,才发现是青楼出身,且经过几天时间观察,那女子是个嫌贫爱富的。
这边勾搭着弟弟,那边还对好几个富家子弟紧抓不放。
他当时命令弟弟与那女子断了关系,弟弟不同意,问他要三百两银子,要为那女子赎身。
别说他弄不来三百两,就是他有也不可能给。
他直接强行让两人分开,想想当时也是用得软禁这个法子,把金玉关在了府里不让他出去。
自那以后金玉对他尊敬还是尊敬的,只是大不如以前亲近,他只当弟弟在跟他闹小孩子脾气,还买了几次小玩意送给他玩。
后来听说那女子被一富商赎走了,以为弟弟已经死心,没成想赚了些昧心钱,又娶了回来。
他已经不知道金玉是真的喜欢那女子,还是只为了满足自己那可怜的虚荣心。
叶楚辰将有用的话一一记好,为了不出岔子,将方金石轻轻扶起,让他在上面签字,就形成了一份有效的供词。
方金石颤抖写下自己的姓名,这一签,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黎民百姓与弟弟之间,他选择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