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应该是我跟跟建俊刚在一起的第一年,他们出海之后,我发现自己怀了孕。”
黎清清整理了一下时间的线索,然后继续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可怜见,不忍心我们孤儿寡母失去依靠,于是就这样,建俊成了三个人中唯一活下来的。虽然那场海难损失了很多货,但至少人还活着,真的很不容易了!”
“他说另外两个兄弟都葬身了大海,其中冯渊的遗体在几天后漂到了海岸上,但夏鹏却没有。”
“建俊去认领了冯渊的遗体,可是却在他贴身的衣物中没能找到他之前随身带着的一张设计建筑图。”
“说起这张建筑图,还要从他们三个出海之前的一个大项目说起。”
“建俊他们觉得一直这样走海,过于辛苦,而且进出口管制以及官方的一些其他运输渠道被打开,他们的利润空间也开始压缩。所以他就提议,转型回到岑家的老本行上。做建材和软装设计。”
“碰巧这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冯渊还是夏鹏,就说有渠道认识了一个富商,想要打造那种纯东南亚文化的奢华陵墓。但因为风水选址有严格的讲究,所以需要在某个地方先请神。于是要在那里搭建一座请神台。”
“这种神神叨叨的项目,原本建俊也是有些犹豫的。但那家富商给的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还专门请了人重金设计了一座细节完备的图纸。”
“因为信仰的特殊性,这套/图纸说不能在竣工之前流落出去的。所以他们三个最后出海这一次,就随身带着了。”
“但谁也没想到,藏在冯渊身上的图纸就这样丢失了。建俊没有办法,因为这趟出海血本无归,我又怀孕要生产了。当时我继父岑佩又偏偏查出病症,他非常需要这个工程项目,来缓解经济压力。”
“于是,我们二人就找到了江启。因为他是学建筑工程的,建俊就凭靠着自己的记忆,把之前的草图拿出来,希望江启能还原最后的定稿。后来,经过了两年的筹措,总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座工程搭建了起来。结果……才过了半个月,就发生了工程坍塌,死了一二个工人,受伤三十多人。”
“建俊作为工程项目的直接责任人,当然被带走调查,我带着不到两岁的星星,面临被驱逐出境的关键时刻,不得不与江启结为假夫妻。建俊的的官司打了一年多,一审判处死缓,我/日日以泪洗面,还以为这一生都无法跟他再见面。可就在二审开庭之际,江启竟然给我们带来了这样一份证据。”
“他以身实验,指证良辰建材提供的安全扎绳质量不过关,以次充好混进工程物资里。良辰建材的老板我不记得叫什么了,结果人没抓到,给他跑路了。我只知道这个人,他的容貌好像有被毁过,但不太像是火灾或者药物,倒像是事故造成的。而且还少了一只耳朵。”
“良辰建材的老板跑了以后,全国发出通缉令,而建俊也因为是善意第三人,最终得到了大幅度的减刑。最后二审只判了三年半,但没想到才过了一年,他就查出肝上病变,于是进行保外就医,加上狱中表现良好,减刑了半年。”
“出狱后,我就带着建俊回到M/国治病了。我知道,那时候江启一个人断了腿,还带着小梨,非常吃力。我们留下一些钱,给江启的好兄弟金大哥——也就是金源那孩子的父亲。希望他能多照应下江启和星星。”
“再后来,小月的助养资格下来了,就一直在照料着他们,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建俊手术移植后恢复的还不错,于是我们也早有打算把星星接回去。但那时候她已经八岁了,很依赖江启,也很依赖小月。”
“我来过几次,都带不走。而且小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孩子对我有些敌意。于是我想,如果强行带走星星,她也未必会很快乐。加上那会儿建俊的事业东山再起,也开始逐步往高科技研发的方向转型,我们就留了一些钱,让江启辛苦着继续照顾星星。”
“这就是整个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我知道的所有事,都跟你说了。”
黎清清说:“所以这件事,你说是不是建俊的责任,不是我偏私,我真的觉得那丢失的设计图和后来找到的草稿图是有很大疑点的。但那个富商后来也失踪了,建俊甚至连指控的方向都没有,因为工程前期的对接,都是他的合伙人在安排。”
“至于江启他最后为什么会宁愿用诬陷别人的方式,也要给我们脱罪,说实话,我们当时根本不知道他伪造了工程数据。我……我真的不知道……”
程屿听到这里,心中终于清明一片。
“如果清姨您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整件事的两个疑点,第一,是冯渊身上的图纸为什么不见了,发包工程的富商到底是谁?第二,江叔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他真的只是为了帮助你们减轻刑法,才故意找人背锅的么?”
而这两个疑点的视角,分别都不在黎清清身上。
黎清清也只是听岑建俊和江启说给她的信息,换言之——
如果他们想要隐瞒她的,她这里是无从得知的。
“但现在,小梨不知道从哪里拿到这些证据的,为了给江叔脱罪,她要求您和岑总去自首。”
程屿亦有些为难。
尤其是当他听到黎清清说——
“程屿,你说现在如果我们告诉她,建俊才是她的父亲,你觉得她能接受么?”
程屿摇头:“那样的话,就是在逼她必须在亲情和道德上二选其一了。她本来就觉得你们对不住江叔,现在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是逼她大义灭亲,还是逼她彻底背叛江叔?她受不了的。”
“可是星星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她只给我三天时间——”
黎清清急得眼圈发红。
程屿想了想:“我来试试。”
三天时间,一天去找江启,一天去找岑建俊。
应该是来得及的。
……
西江岛是江城临海靠东十二里的一座小岛。
也是江城的一处旅游胜地。
岛上有个看起来很低调的白色小楼,很多慕名而来的乐器爱好者,都会在这里打卡喝茶。
老板是一个气质出尘,双目失明的男士。
看起来三十出头,身材颀长瘦削,五官隽秀清冷。
陶镌走进去的时候,眼前正入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上面正奏着柴可夫斯基的《四季》。
程砚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灵活修长的双手在琴键上熟练地舞蹈。
蓦然间,他停下动作, 修长的脖颈往窗外微微谈了一下。
正好有一阵风吹进来,掀起他白色中式盘扣上装的衣角,拨乱他及肩的长发。
“砚哥。”
陶镌笑眯眯地敲了敲身后的木门。
程砚的脸色很白,眼神忧郁又空洞。
“阿文。”
他开口,声音又温又软。
“在这儿呢,二少爷。”
院子外面有个黑皮肤的少年,听到声音后直接从窗户探头过来。
“给陶大少爷招待下。”
黑皮肤的少年嗨了一声,热情地跳上前去:“陶大少爷,您来啦,我们刚刚收了上好的爪哇咖啡豆,我给您试试?”
陶镌笑了笑:“不用麻烦了,找砚哥挑几样好货,回头就走。”
“一盏咖啡都不愿留的时间,能挑出来什么好货?”
程砚顿在钢琴上的手再次抬起,摸索着去找身边的探棍。
“在这在这儿!二少爷您当心点!”
阿文麻利过去,扶起程砚羸弱的身子。
陶镌挠了挠头:“主要是阿屿现在离开程家了,很多地方要铺路。砚哥你知道/上流社会那些人,除了爱玩下流的那些事,就只剩下上上流的高雅了。”
程砚轻呵一声:“才从我这里顺了一把七位数的小提琴,还不够?你倒是真由着他,我收藏了一辈子的货,当硬通货来周转?”
“砚哥,我不白拿你。”
陶镌笑道。
……
江清梨这一觉睡到天也黑了,醒来只见到李阿姨,却不见程屿。
“江小姐,你感觉好些了么?”
李阿姨煮了一点粥,关切地问。
她说程屿有事出去了一下,并吩咐她半个小时量一下/体温,如果江清梨醒来,就给她吃点清淡的东西。
江清梨用手试了试额头,出了不少汗,烧应该是退了。
肚子里饥肠辘辘,但李阿姨送上来的粥却依然是一股子非常难咽的苦。
她的味觉还不能恢复,吃饭像极了上刑。
但江清梨还是强忍着恶心吃了半碗,不吃饭身体就没有力气,不能跟病症战斗下去。
她那么强大的意志里在支撑着,只是为了能跟程屿在一起。
所以,她一点不想死。
想去拿手机时,江清梨想起来,她的手机已经被黎清清给扔到喷水池里了。
一并扔进去的,是那段可以作为证据的录音,以及她们母女之间原本就小心翼翼的情谊。
不过江清梨想,原本自己对她也是利用,所以也没有什么资格以受害者自居。
如果不是因为希望他们能为江启承担这一次,或许江清梨这句“妈”,也没那么容易叫出口。
这时候,门铃响了。
江清梨以为是程屿回来了,于是叫李阿姨赶紧去开门。
然而并不是,而是一个穿着黄色冲锋衣的快递闪送员。
他送过来一个包装崭新的手机。
“江小姐,这手机是程先生给你买的么?”
李阿姨问。
江清梨不知道,但看起来应该是程屿买的。
于是,她赶紧打开包装,取出崭新的机身。
然而下一秒,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那台崭新的手机的封面贴了一张图,图片上的两个人,一个是程屿,一个是黎清清。
江清梨倒吸一口冷气,这才看到手机里面是有装sim卡的!
这不是程屿给她买的,而是——
不知道谁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