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梨不是没想过放弃的。
第一次于可烟上门来找她的时候,她是想过答应于可烟的条件,离开程屿,保护江启的。
所以她用孩子的事做了一个局,同时也成就了一块强有力的试金石。
她以为程屿在知道自己为了报仇,甚至用怀孕当成手段的时候,会对她彻底失望,会让这段感情轻而易举地终止。
可最后的结果是并没有。
反而是程屿终于意识到了,今天的一切现状都与江清梨的入局无关。
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按照这条路将计就计,是他在知道江清梨是唐易扬喜欢的女孩的时候,同样真实地动过了想要将她抢走的念头。
所以江清梨的手段,从来没有给整个过程产生过任何实质的影响。
于是江清梨想,如果程屿如此选择,那么自己又怎么能再行辜负?
她为了给姐姐报仇而做的一切,为了能跟程屿在一起,一样能做。
那么,她的坚持势必会引起于可烟的愤恨。
于可烟早就已经把话放出来了,如果江清梨继续纠缠程屿,那么她就会把江启当年的黑料曝光出来。
手里拉着软肋,如何能放飞自在?
江清梨想,是时候该谁的错谁买单了。
一滴滴泪水掉在面前的证据文件上,黎清清哭着对江清梨说:“星星,这件事我之前真的不知情的。”
然而江清梨却笑了:“没关系的妈,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是不是?或许是岑建俊主动去找的我爸,希望他能看在你的份上,帮他这一回。我爸一向是个烂好人,那年我应该……看这个时间,我应该也就才五岁多。”
如果我是十五岁,或者是二十五岁,都一定不会让他去背这个锅。
“可是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心疼我爸,所以原谅我,现在心疼不了任何人了。”
然而黎清清上手拉住江清梨的手臂:“星星,你听我说。你想想看,这件事距离现在已经十九年零十个月了,这类法律的刑事有效期是二十年。只要再过两个月,就谁也不用为这件事买单了。你爸他,他不是主要责任人。就算有人要起诉他,妈可以找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
“完全可以说是他在调查现场建材材质和结构的时候,弄错了数据?只要他不说实话,谁能拿他怎么样?只要时间拖一拖,过了有效期,岑建俊就不会再需要承担责任了。”
“星星,算妈求求你了,不要追究这件事。至少现在,不要追究。”
江清梨深深看了黎清清一眼:“这么说,你承认当年的工程事故就是与岑建俊有关?”
黎清清心虚地低下头,小声嗯了一下。
“但,但整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岑叔也是被人坑的,他……他有两个合伙人,其中一个出海时遇难了,他身上的结构工程图也意外失踪了。所以后来,就——”
江清梨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
“好,只要你承认了就好。”
“星星你!”
黎清清一脸不可思议,然后突然冲上去抢下江清梨的手机。
江清梨不慌不忙,由着黎清清把手机夺下来,一把丢进窗外的喷水池。
“我已经发给程屿了。”
江清梨笑了笑。
“妈,你看,无论谁说……我一切都是为你好,都是假话。你只是为了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罢了,你的本质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江清梨长舒一口气,摊了摊肩膀:“好了,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岑建俊还不去自首,我就带着我爸去主动自首。我会把今天的录音当作证据提供出来,你觉得,岑建俊经得起调查么?你说有效期还有多久来着?两个月是不是?两个月,应该差不多够了。”
“星星!”
黎清清泪流满面地拉住江清梨:“你听我说,你别冲动!你,你是被人利用了你知道么!”
“我知道。”
江清梨点点头:“可我没别的办法。”
她绝不能再舍弃相依为命的父亲,那样的话,她觉得姐姐的在天之灵都没办法原谅她。
同时,她更不能舍弃程屿。
那是她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生命线上,唯一想要停下来享受的风景。
“妈,你有你爱的人,我也有我的。”
既然大家谁都不愿意为了成全谁而牺牲,那么,谁的错误谁买单,这很难么?
推开门,江清梨迎面看到等在走廊里的程屿。
“小梨!”
程屿迎上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江清梨直挺挺地扑到了自己的怀里。
“我没事。”
江清梨的脸颊吻着程屿的胸膛,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身。
“我们回家吧,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是真的安心么?
江清梨回到家里就发烧了。
程屿按照萧誉的医嘱,给她用药,帮她物理降温,可是江清梨却不见一点好转的迹象。
整个下午都维持在三十九度以上,人烧的迷迷糊糊,甚至开始说胡话。
“你别走,程屿……”
“你陪我好不好?你是我的,无论是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拉开。”
“我要你,你是我一个人的。”
程屿被她缠的没法子,却又心疼不已。
虽然江清梨今天要做的事他一无所知,但从刚才江清梨发给他的那条语音录音里,他已经能够明白大概了。
“傻瓜,遇到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找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程屿给江清梨换了一张冰贴,低头看了看手机,有黎清清的一通未接来电。
……
江清梨被程屿接走后,黎清清一个人在休息室里伤心了好一阵。
但她不能伤心太久,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她必须要立刻想对策出来。
可是刚过走廊的拐角处,一个身影就把她拦住了。
“岑太太,需要帮助么?”
是唐易扬。
黎清清记得刚才在寿宴上与程屿针锋相对的这个年轻男人,虽然以前不认识,但也听周围人闲说了几句他与程屿的渊源。
“你是唐家少爷?”
唐易扬笑了笑,摇头:“我不是什么少爷,我是诚正集团的现任CEO,之前想要跟岑总谈的买卖,我想岑太太应该也有清楚一二。”
黎清清咬咬唇:“不好意思,家里生意上的事我是不过问的。”
唐易扬:“我以前也不爱过问这些事,但人一旦被逼至绝路的时候,就算不过问,也要有些自保的手段。”
“我跟程总和江小姐都是旧交,现在江小姐明显是被人逼迫下套了,岑太太要想破局,最好的办法就在眼前。同样有所拿捏,就会制衡场面。现在程屿离开了诚正,拿着万代的项目去遨天。您想一想,如果岑总答应违约,撤回代理权,那么江小姐还会坚持要岑总去做不该做的事么?岑太太,就两个月时间而已,足够拉扯了。”
黎清清面露难色:“可是我们不愿意说出真相,是因为这件事另有苦衷。这样做的话,不是反而显得心虚么?”
唐易扬:“事情可以慢慢解释,但时间有限。您总不愿意看到,江小姐就在不明所以的状况下,把自己的亲爹给送到监牢里吧?”
黎清清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怎么知道——”
唐易扬:“我是程总的外甥,也是江小姐以前的好友,他们信任我,自然什么都告诉我。虽然现在小舅跟家里人闹了矛盾,我被迫提到这个位置上,做过该做的事。但我肯定不愿意看到亲人朋友们,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黎清清想了想,终于点点头:“我明白,这件事,我会先去找程屿商量。”
唐易扬微微一笑,目送黎清清离开后,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跟上岑太太,把她和程屿见面的全过程都拍摄下来。”
……
黎清清把程屿约出来,就在楼下一家干净的茶楼里。
“星星怎么样了?”
程屿点头:“回来就发烧了,但是还好,刚刚吃了些药,开始退了。”
说完,他拿出手机,点开刚才的那段音频。
“清姨,这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屿开门见山地问:“是谁给了小梨那些证据资料,威胁她要控诉江叔?”
黎清清连连叹气:“我也不知道,星星她什么都没说,只说要求我和建俊去自首,说这一次绝对不能容忍再让她爸爸替我们背黑锅了。我也觉得是有人逼迫她这么做的,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程屿:“所以当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问黎清清,现在这种状况下,江清梨想要脱身出局几乎是很难了。
所以有些事,就不能再隐瞒了。
“当年那场工程事故,岑总到底是不是责任人?江叔把那家叫良辰建材拉下马,真的是为了给岑总脱罪么?”
“是。”
黎清清点点头:“但这件事背后藏了很深的蹊跷,我们之所以绝口不提,是因为我们自己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黎清清对程屿说,可还记得上次她曾跟他说起自己的身世。
有关岑家,岑建俊的事?
“我知道,您的亲生父亲是船王黎昭雄。您的母亲没有婚姻名份,于是在拿到大笔抚养费后,改嫁了岑佩岑老先生。当年岑老还是一个安分老实的木匠,对您和令慈也很好。后来,令慈难产去世,他和您的兄长也就是如今的岑总,一直把您当一家人一样。岑总甚至跟您暗生情愫。”
程屿说,他还记得黎清清说,岑佩后来开了一家软装建材公司,但岑建俊的野心比父亲更大,他瞅准了国外市场,跟两个合伙人一起倒卖,在东南亚及泛亚太这边的市场混的风生水起。
但这两个合伙人,却不是跟他关系从小好到大的江启。
“那两个人,一个叫冯源,一个叫夏鹏。”
黎清清说,这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因为一次海难,只有岑建俊是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