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六道风将自己带到客栈去见他,也不过是一个计谋。
赵轻策根本不会见她,也没有任何原因要见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是萧行云身边的婢女,而萧行云似乎表现得对她有些特殊的感情,所以,他才由此看到了她身上蕴藏的巨大的价值,由此才要将她囚禁起来。
这么一看,也许就连段旭南都不知道上头要抓住她的根本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将什么珠宝走私嫁祸给萧行云。
赵轻策不可能要干嫁祸这种事,一方面,很难干成。
因为就算他们真的抓到了沈鸢,她这个小婢女,但是她口中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
她太人微言轻了,她不过是个婢女,就算脱籍了也不过是个平民,她随随便便说一句话,怎么就可能让堂堂一个平定了北漠叛乱的功臣,一个丞相之子就此定罪呢?
更何况倘若她像现在这样打死也不招,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另一方面,赵轻策怎么会想嫁祸呢?
一旦他嫁祸成功了,那么他手中捏着的关于睿王的证据不就亲手被自己给推翻了吗?
他失去了对睿王的掌控,他如何能和他建立起平等的合作关系呢?他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才拿到账本,没理由下一秒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所以抓她的本质,不是为了嫁祸,而是为了将萧行云吸引到他们的地盘,再将他彻底击杀。
沈鸢反应过来,此地如此寒冷又潮湿,根本不是段旭南口中的什么禁卫司的地牢,说不定是一个更北的地方,总之断然不会是往南走就对了。
沈鸢对于天气,气候的事情通常很敏感,就比如,上一次在与六道风会面的时候,她能够轻而易举就猜测出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六道风的老巢,而只是城郊的一个客栈,同样,这里的环境和气候实在都不像是京都,倒像是什么北漠往上极寒的雪域。
赵轻策的伎俩越想越卑鄙。
他们特地选在同一时期,同一时期流民宣战,同一时期将她抓走,无论萧行云选择什么,他们都是稳赚不赔。
一方面如果萧行云真的想救沈鸢,他必定会因为这场流民之战被限制手脚,套住爪子,他不仅无法做出充足的准备,更无法带上任何帮手。
另一方面,就算他真的选择留在战地,沈鸢的死活对他没有影响,但沈鸢的招供多少还是会影响他后续回京之后的立足。
倘若沈鸢真的招供他就是珠宝走私的罪魁祸首,虽然以他的家族势力和能力,必然不会受到太大的惩戒,但从势力上来说,首先太子这部分的势力他就失去了。
目前朝中大臣为了抱住皇家血脉,几乎一边倒地站在了太子这一边,长公主那边的势力全靠段进取一人拉回一些,他这样有关珠宝走私的丑闻将会使他失去京都的支持基础,这种失去甚至比他直接宣告天下,他就是要投奔长公主来得更加惨烈。
所以,这样的影响重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
但是作为一个主帅,最重要的就是时刻冷静的头脑,这是做出明智的抉择的关键。
可此刻的萧行云,显然很难做到如此,这就是他们大举进攻的好时机,只要他们随意耍一些阴招,那么忧心忡忡的萧行云很快就会被击倒。
所以,只要将沈鸢囚禁在这里,他们就是时刻受益的。
沈鸢分析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赵轻策还放了一些她没有察觉到的细作在她身边。
毕竟上面这些所有计划的按部就班地实施都建立在一个重要的基础上,那就是他一定知道她和萧行云的关系非同一般,并且他很确信这一点,否则他不会冒这种险,甚至还失去了六道风这枚重要的棋子。
他究竟是如何知道她与萧行云的关系的?
这个问题很好想。
因为萧行云是个谨慎的人,他的喜怒几乎不形于色。他身边安插的细作也许能够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但绝对无法观测到他的心绪,比如他可能对某个女子存在怎样的感情,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细作能够观察到的。
那么,这个细作极有可能从始至终就不在萧行云的身边,而是在沈鸢的身边!
而且,这个细作一定还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闹了矛盾,什么时候萧行云将她身边的细作撤走了,什么时候她已经完全危险地暴露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于是他们便趁着这样的机会,将她一举抓到了这里来。
原来一切竟然是这样。
想到这里,沈鸢突然有些懊悔,是她一直嚷嚷着要离开萧行云,可是殊不知,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从触碰到了如此多秘密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观测之下,她的任何举动都活在千百双眼睛之中,追求这样极端的生存环境之中的自由,根本无异于自杀。
她没有任何势力.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保护屏障,几乎对于赵轻策来说,就是躺在案板上的肥肉,任由他如何宰割都无法反抗分毫。
所以她在这种极端危险的时刻,追求什么所谓的自由根本就是愚蠢至极。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沈鸢突然释然了。
确实,从前,她之所以一直没有感觉到自己正处在这个世界旋涡的中心,环环相扣的阴谋之中,那是因为萧行云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
他告诉过她,他会好好地保护她。
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自从离开了京都,他们完全地暴露在各种各样的危险之中的时候,他就没有离开她半步。
萨蛮的挑衅,郭二铜的幽灵香,好像每一次遇到问题和危险,他总是那么及时地出现。
他似乎能预料到一切可能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他的保护下,她甚至忘了自己处于风浪之中。
沈鸢想到了他对她的感情。
他那时候在不算大但却显得如此空旷的马车上,他说,怎么就不能是喜欢呢?
那个时候她一点也不相信他口中的喜欢,毕竟他是那么有野心的一个人,他眼中的世界那么巨大,为什么会喜欢她?
喜欢一个没有任何权势和地位,在攀升这条道路上根本一点也帮不了他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沈鸢反复地琢磨着他说的话,突然把脸埋进了手里嚎啕大哭。
这个地方又冷又恐怖,她真是太蠢了,为什么要离开一个一直将她保护得这么好的人?
前世,他也是这么坦诚又纯粹地和她说——要是他欺负你,我就杀了他。
他好像一直没有变过,他一直都是这么纯粹地对待她,不管是哪一个身份的她,他都是这么一直热切地保护着她。
如果他会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