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信年纪不大,心思更是单纯,根本不懂得掩饰情绪,全部的心思都清楚挂在了脸上。
许是他曾怀揣了无数不解,分明慧静偷香油钱牟利被送进官府,不管是对于寺庙,亦或者律法公理,皆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主持方丈的反应,却是和善信的预想截然不同。
先是轻描淡写的揭过了这件事,而后打发了善信到寺里最偏僻的柴房,没日没夜的做些粗累活儿,待遇比起做错事的小沙弥,都差劲的多,简直像在怪罪他一般。
善信想不通,也不敢去询,缩在柴房里老老实实的烧水干活,竟不见丝毫的怨言。
抹了把脏兮兮的脸,他略带不舍地吞下最后一点枣泥酥饼,酥软的甜香气彻底散在舌尖,他舔了舔嘴角,不错过任何一点碎屑。
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姜皎,善信拿过她手里的茶壶,倒好了大半壶的热水,而后关切道:
“施主,快些回去吧,时辰不早了,最好早些休息,免得明个没有精神。”
“好。”
姜皎看他不愿多说,自没再继续追问,接过了茶壶后,轻声说了句:
“若是到了京城,可以到逐月楼来。”
“多谢施主。”
善信双手合十,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和他告了别,姜皎重新回去厢房,才走到门口,便听得一阵嘈杂的骂嚷声。
紧跟着,隔壁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华儿低着头迈过门槛,怀里还抱了个空木盆。
余光扫见姜皎,华儿立刻梗起了脖子,向前走了两步,又察觉到她拎着的茶壶正向上冒着热气。
“你从哪弄得热水?”
许仅仅顺口一句,她并无意知晓答案,话音刚一落下后,便紧跟着伸长了手臂,妄图去拿水壶。
“我家小姐要洗漱,你反正不急,再去烧一壶水,这就先给我吧。”
姜皎轻飘飘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华儿的手,仅赏给她半个眼神,之后再不多理会。
甚至没有一句多言,姜皎打开门,在华儿追上来的前一刻,重新合上了门板,把一切闹腾全部间隔在外。
姜听荷忐忑不安了整整一夜,但凡出现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都怀疑是王氏派来了人,要害她的性命。
她这边不安生,华儿自然不会好过。
本来和姜听荷换了床,能睡得舒服些,可华儿一次次被强行叫醒,脑袋昏沉的发痛,直到天亮人仍是迷迷糊糊的。
铜镜里倒映出两张惨白的脸,她们主仆二人这一夜,过的一个比一个难熬,姜听荷不愿被王氏和姜盛茹看到这番模样,敷了三层粉,还点了胭脂在面颊唇心,勉强显出几分血色。
姜皎倒是睡得舒服,晨起时善信送来了早饭,和霜降一同用完,她推开门一眼见到了姜听荷。
险些以为青天白日撞了鬼,姜皎脚步一顿,笑问道:
“怎了?你瞧起来,倒像昨个晚上跑出去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姜听荷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舒坦地儿,近来睡惯了丝绸缎子的被褥,现在换成了硬板床加粗麻布,只觉得骨头发僵,勉强熬过一夜,却如死了一回似的。
“莫提了。”重重叹了口气,她瞪了华儿一眼,没好气地道:“再有下一次,我是绝对不会再来的,何必要自讨这个苦头吃?真是...”
堪堪想起自己正在寺庙当中,姜听荷勉强咽下了剩下的话,理好鬓边的碎发,又点了点唇心的胭脂,确定了瞧不出多少端倪后,她道:
“走吧,该去找大夫人她们了。”
由姜听荷在前领路,一身的珠光宝气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留意到个粗汉,眼珠子几乎要掉在她身上,她悄然勾起唇角,倒是十分受用。
好心情持续到了王氏和姜盛茹的厢房外,一嬷嬷守在门前,像早早在等候她们似的,不等姜听荷询问,率先面无表情地道了句:
“先等等,夫人和小姐昨日劳累,此时还未梳洗好。”
“等?”
姜听荷许久未曾遭遇过冷眼,愣了一愣后,她从嘴里吐出一声响亮的嗤笑,故意提高声响道:
“既然娘和姐姐,要多休息一会儿的话,那我就先替你们去祈福好了。”
用力一甩袖子,姜听荷转身就走,全然不给王氏留半点颜面。
她并未留意,在她们一行人离开后,那从方才起便没给一个正眼的嬷嬷,慢慢抬起了头,露出了满面的嘲弄。
时辰尚早,寺里各个大堂,却全是人声鼎沸。
姜听荷并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勾当,见有人诚心叩拜祈求,她撇了撇嘴,小声和姜皎嘀咕道:
“我怎不信,拜这东西能用什么用处?若真有神佛的话,姜家那一窝脏东西,怎可能会过上好日子?”
未曾想她有这等见底,姜皎难得着重打量姜听荷一番,颔首应说:
“在理。”
“不过若他们愿意帮一帮我,算是另说。”
姜听荷大步上前,随意磕了两个头,之后便急不可耐地拿起了签筒,用力晃了五六下。
华儿对抽签这档子事好奇的很,奈何没有姜听荷的允许,不敢擅自行作,只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小姐,你求得是什么呀?”
仿听不到华儿的问,姜听荷捡起地上的签,看了眼后当即沉下脸,嗤道:
“我就说,这种东西不可信。”
趁着她把签塞回签筒的功夫,华儿俯身向前,偷偷瞄过一眼。
是个下下签。
虽不知姜听荷问了什么,但这个结果,显然不会让她满意。
“小姐,我方才看见隔壁殿,也设了抽签,还有师傅在一旁帮忙解。”
担心姜听荷心情不好,等下再拿她当出气筒,华儿眼珠一转,建议道:
“这种不花银子的,定然不会准。”
姜听荷被她说动,忘了方才嘴里面的不信任,抬了抬下巴,示意华儿带路。
和姜皎擦身而过时,姜听荷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余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眸底闪过无数思索,忽然道:
“姜皎,一起去抽一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