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路连滚带爬,不顾全身无一处不疼的厉害,只盼着能够快点逃出花街,离逐月楼越远越好。
路过官府时,他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眼神偷扫过门外两座威严的石狮子,想要去报官的心思,再回忆起霜降的疯病时,瞬间散了个七七八八。
即使现在报了官,抓住了霜降,但最多不过关她几天罢了,等到放出来,以疯子不要命的劲儿,指不定真会趁着哪天夜黑风高,一刀刺进她的心口窝。
可不敢再触姜皎的霉头,男人捏了捏空空的钱袋,心里暗骂一声。
银子到底比不得性命来的贵重,没办法利用黑狗牟利,他阴沉了脸,冒着逐渐遮天蔽日的风雪,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什么鬼天头,要冻死谁?连老天爷都不帮我,怎么不全都死光...”
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男人走到家门口,正准备摸钥匙时,身后传来男子熟悉的嗓音。
“邱兄弟,这么冷的天,你上哪去了?可让我好等啊。”
邱伞回过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他先是愣了愣,接着连忙抬起袖口,妄图遮住面上的伤。
“是六子啊,你来找我?我刚才..有点事,你....”
他反应不慢,奈何六子眼尖,瞧见了邱伞肿胀如猪头般的脸。
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大步上前,满口关切地询:
“哎呦我的亲兄弟,你怎这个狼狈,遇见什么事了?可是被谁给欺辱了?你告诉我,我帮你评理去!”
说完了话,六子挽起袖口,一副气势汹汹,势必要为邱伞出头的架势。
邱伞嘴里发苦,并未注意到六子恼了半晌,依旧只站在原地,他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说:
“别提了,进去喝一杯吧。”
“我正好带了酒来。”
六子顺势转移了话头,跟在邱伞身后进了大门。
左右张望一圈,他仿在寻着什么似的,没找到影儿,又瞧邱伞仍一副失魂落魄的可怜相,六子便主动道:
“兄弟,你哪条狗呢?我昨个过来找你,听见了狗叫声,就顺着门缝看了一眼。那狗真是膘肥体壮,养的相当漂亮,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真人不露相啊!”
他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竖起大拇指,把邱伞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哪是我...”
差点没说露馅,邱伞连忙闭上嘴,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盖了一块破黑布的铁笼子,说:
“应该在里面呢吧。一个晦气东西,连点银子都讨不来,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嘟嘟囔囔的,后半句嗓音放的极轻微,六子没再多搭理他,小跑到铁笼跟前,顺着四面漏风的缝隙向里张望。
黑狗蜷在铁笼的角落,足足三日水米未进,让它在看见生人后,甚至无法发出威胁的呜咽,只能龇起犬齿,弯低下半身护住小腹。
“毛发油亮,四肢健壮,是难得一见的好狗啊!”
六子口里啧啧有声,盯着黑狗的后腿,用力吞了口唾沫。
转头望向邱伞,他一脸热络地问:
“兄弟,你什么时候养了狗?我都不知道。”
“之前养的,后来吃的太多,我嫌麻烦给扔了,前几天我去新开的赌坊,路过两次扔它的地儿,顺便问了一嘴,谁知道真给找回来了。”
邱伞吸了吸鼻子,贪六子带来的酒,对他遮遮掩掩的,倒也讲了不少。
“我本来也没想要来着,但琢磨利用这条畜生,许是能赚点银子,谁知道...”
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他招呼了六子,道:
“来,喝酒吧。”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
六子走向他,眼神依旧在黑狗身上,心里过了圈念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眸底忽闪过一道精光。
“我说你这狗,就这么放养下去,估计没几天活头了。我看着好像怪蔫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能之前收养它的人,再跑来问你找事吧?”
大步来到邱伞身边,六子把提着的酒壶塞给他,装作看不到他陡然铁青的面色,自顾自地道:
“依我看,人家既然把狗养的这么好,自不会轻易放下它的。这狗留着是个麻烦,你不如早点处理了比较好,省的再因为一只畜生,落下什么麻烦。”
“不会。”邱伞下意识摇头,“她又不知道我住在这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六子亲热地环住邱伞肩头,和他一起进了房间,继续劝道:
“与其让她看到,你把狗养的半死不活的,不如让她再也看不见,反正你又一张嘴,怎么说都行。”
“这...”
邱伞有些被说动了。
对于黑狗,他根本没有多少感情,只把它当成了看家护院的畜生罢了,不愿意多给一口饭,便随意扔掉,根本不会多在意一眼。
但走了一趟逐月楼,没能要到银子,还落下一身的伤,邱伞如何能没有气?
姜皎霜降他确实对付不得,可黑狗不过一只畜生罢了。
他这一身伤,全因黑狗而起。
给它点教训是活该。
邱伞抿紧嘴,不小心扯动面颊的伤口,被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至于姜皎若真日后找来,他大可以推说黑狗已经病死,反正是她先拒给银子,才害黑狗无法治疗。
所有一切,全怪不到他的头上。
邱伞鼻腔涨大,喷出一股火气,顺手抄起了扫把,怒声道:
“我去打死这个畜生!”
“哎!”
六子立刻拦他,嘴角却悄然挑起一寸弧度,喉结微微滚动,他压低了嗓音,道:
“邱兄弟,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
“风雪下了一天一夜了,怎没个要停的意思?”
胖子搓着手,连蹦带跳地撺进逐月楼,把正在教姜弃写字的赵逢云吓了一跳。
稍抬了抬眼皮,算是招呼过他,赵逢云向侧方一努嘴,说:
“热的黄杏酒。”
“那敢情好!”
胖子倒了一杯黄杏酒,一口下了肚子,恢复了几分活儿气后,才抚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
“我这五脏六腑,全要被冻住了,给你们带了吃的。”
把捂在怀里的油纸包递给姜弃,胖子四下寻了一圈,问:
“小老板呢?红薯冷掉可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