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靖缓缓点头,眼带复杂的看过子车擎天,再次送了几勺粥进口,眼看着几乎见了碗底,才被姜皎阻住。
“可以了。”
她打开炖盅,没有想要伺候他的意思,直接向前一递,说道:
“这是当归蛋,蛋吃掉,汤用一半即可,若是用不下的话,吃几口补补气血也行。”
炖盅里的当归蛋乍一瞧,仍并无多少特殊,人参黄芪等药材躺在底部,在一旁站了一枚圆滚滚的鸡蛋。
被煮成了浅褐色,迎面拂来的气息,比起一道菜肴,更似汤药一般。
但这苦涩中,又夹了一丝微妙的香气,并不会倒人胃口,反而还会诱使着舌头,巴不得快些尝一尝味道。
当归蛋并未什么新鲜菜样,胖厨子几乎立刻想到了做法,道:
“当归蛋?不就是当归黄芪红枣桂圆肉等物一起,再加上少许的老红糖,煮一颗鸡蛋吗?”
这等寻常的菜色,上不得大酒楼的台面,胖厨子虽知晓食谱,却并没有做过几次,对于当归蛋的味道,更是不抱任何期待。
这类药材大多苦口,即使加入了大量的老红糖,也掩盖不住本身的涩味,反而会连带着舌尖喉咙一起,麻木难耐,难以吞咽。
以子车靖此时的身体状况,好不容易吃下东西,为相当难得之事,若在此时服用阻胃口的食物,怕不是要雪上加霜,让他病症更重。
“当归蛋这等东西,寻常女子吃吃还好,你竟然拿给子车少爷,是不存好心?还是把少爷当成了姑娘家?”
心里惦记着精心准备的炮豚,被子车靖吐出口,姜皎做的当归蛋,反而得了他的喜欢。胖厨子心气越发不顺,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冷飕飕的眼刀子。
他这一张嘴,子车夫人顿时起了劲儿,紧着道:
“胡闹!什么姑娘家的东西,竟敢让少爷吃?快点拿走!”
婢女应下一声,按照子车夫人的吩咐,上前想要抢过装有当归蛋的炖盅。
但姜皎哪里能让她夺了去,直接塞进子车靖手里,她看向子车擎天,使了近乎肯定的口吻道:
“子车少爷应不是这位夫人亲生的吧。”
子车擎天皱起眉,在商场里摸滚打爬多年的老狐狸,哪里能听不出姜皎的意思。
黑衣姑娘亦在此时挡了婢女的路,又冷声说了句:
“整间屋子,只有你的夫人,巴不得你家少爷快点没命。”
子车靖本就身虚体弱,整个人只剩一副皮包骨,若再不用点吃食,怕不是要被生生饿死在床榻之上。
此时阻他用膳,和明明白白讲出想要他的命,没有任何区别。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子车夫人彻底慌了,暗害子车靖的罪名太大,哪里是她能担下来的?
脚步紧忙向前,不会之前贵妇人的仪态,她急声向子车擎天解释:
“老爷,我一心为了少爷着想,只是一时急糊涂了,可万万没有坏心啊!”
子车擎天面容阴沉,即使听了她的解释,神情间也不见任何喜怒,冷眼扫去的目光,更是让一众厨子,心尖暗暗发凉。
他没说什么,但仅仅一个眼神,已让子车夫人面露畏意。
还想要再解释,子车擎天已不想再听了。
“你先离开,以后少到阿靖这里来。”
虽不曾怀疑怪罪子车夫人,但这一句“少来”的话,还是让她清楚,自己不仅得了怪罪,还少了些子车擎天的信任。
子车夫人心中暗恼,不敢违逆子车擎天,狠狠剜了姜皎一眼,她留下两句干巴巴的安慰话,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内室。
那些厨子没急,盯着子车靖手里的炖盅,心里皆有几分好奇,姜皎在这道汤品,是否做出了什么特别的名堂。
又能否,能再次入得了子车靖的口。
不知是力乏的缘故,还是炖盅过于沉了些,子车靖手臂一颤,竟没能拿稳。
眼看着炖盅即将落地,连带着里面煮好的当归蛋,也要成了泥泞中的一员,幸而姜皎就在他身边,眼疾手快地接了炖盅。
担心做好的当归蛋被浪费掉,姜皎拽过原本属于子车擎天的矮凳,坐在床边沿,分出一只手帮忙托起了炖盅。
“趁热。”
她示意了下子车靖,之后没再多话。
道了一声谢,子车靖仍有几分颤的手执起筷,将当归蛋送进调羹,接着似废了不少力气,才勉强一分为二。
仅仅吃个东西而已,他却出了一头冷汗,喘息声才略略一重,顿时引来子车擎天担忧的目光。
调羹被勉强抬起,送到毫无血色的薄唇边,子车靖勉强咬下一口,舌尖先被清淡的苦味攻占,紧接着又被红糖的醇厚冲散。
蛋白尚有几分弹性,蛋黄却成了软绵绵的细沙状,几乎不用咀嚼,先一步流进了喉咙。
子车靖有些惊讶,一脸吃完了整个当归蛋,又舀起一勺汤水抿过后,他慢声道:
“我还以为,会很苦。”
“药材本身的苦味较重,想要强行祛除的话,得需加上不少的辅料,反而会坏了这道菜的平衡。”
姜皎简单解释了句,见子车靖还要动筷子,干脆先一步拿回了炖盅。
“可以了,晚点再见。”
她走的十分干脆。
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连带着黑衣姑娘的身影,一并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这...何其狂妄啊?”
他们盯着姜皎的背影,先感慨一声,然后摸着下巴,低声同胖厨子询问:
“你看这姑娘,手头究竟有几分本事?我怎觉得那粥和当归蛋,都没什么稀罕的地方。”
“难道是子车少爷,喜欢苦一些的菜肴?”
“但正在病中,口中本就无味,再加上药材的话...”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倒是将一旁子车擎天和子车靖,给忽略在了脑后。
父子两沉默相对,彼此皆未主动开口,子车擎天似乎想要劝些什么,但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阿靖,找来姜姑娘照顾你,果然没有错。”
似心有余悸般,子车擎天站在一旁,面露庆幸之色,再次道:
“我一把年纪,若你出了什么事,可让我该如何是好?”
他虎目含泪,显然也因这一番波折,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了,然子车靖闭上眼,竟是道:
“爹,劳烦你了,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