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我要走啦！”
阿羞兴冲冲地闯进面摊时，姜皎才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子。
将脏抹布丢进水盆，她头也不抬的问了句：
“什么时候走？”
“明个早上，天不亮就要动身。”
阿羞咧着嘴，脆生生的应下，眼角眉梢都尽是难以掩盖的欣喜。
这几日的时光，对她来说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被早以为不存在的亲眷寻上门，还能离开青楼，脱离红尘，回到真正属于她的故乡去。
心里才浮起一个模糊的轮廓，阿羞就已经高兴的脚不沾地，她在面摊里晃了一圈，最后又和花蝴蝶一样，翩然飞到了姜皎身边。
“赎身的钱，姐妹们都已经帮我凑够了，我也想要快点回去，祭拜我的父母，虽然我都已经忘了他们的模样了。”
阿羞话多。
但嗓音软糯糯的好听，即使一直念叨不停，也不会让人觉得吵闹。
“你说，他们会不会怪我，这么多年都没回去看他们？”
“不会。”
姜皎望向远方，避开阿羞忽然泛起泪意的眼眸，轻声说：
“你很努力，有在好好生活，他们会很欣慰你坚持到了现在。”
阿羞愣了下，用袖子抹掉眼泪，眸底悄然浮起一抹感激之色。
“小老板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这种话呢，怪感人的。”
“以后没有了。”
姜皎挪开长凳，示意她老实些坐下，莫要到处乱晃，闹的她眼前发花。
“明个早上直接就走？”
“嗯。”阿羞点点头，解释道：“明个从楼里面出发，趁着日头不晒，还能多赶一段路，也就能快点回家啦。”
她即使坐下，也不算安分，一双小腿晃来晃去的，也说不上是心情好，还是在掩盖着心里的不安。
几乎是从有记忆起，阿羞就一直没离开过京城，此时忽然说要回家，又有那么远的路程要走，她即使高兴，心里面也仍然有些惴惴。
“好事。”姜皎点点头，叮嘱道：“注意安全，莫要轻信旁人的话，东西也不可乱吃，多小心着点。”
“哎呀，我不是小孩子啦。”
阿羞傻乎乎的乐了一声，然后挪到姜皎身边，如同一只幼小的动物般，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
“老板年纪比我还小，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可惜之后就没办法，能经常吃到小老板做的饭了。”
姜皎本想躲开，但余光扫见阿羞眼底的泪意，到底还是忍在了原地。
各种各样安慰的话，她应该听过不少了，再说也没有用处。
不过其中所有的道理，终究还是要阿羞自己一个人真正走完了路，才能够想明白。
“都要离开了，还让小老板看笑话。”
阿羞抹了抹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也不敢继续靠着姜皎，她后退了些，轻声说：
“还有不少东西要买，回去也要收拾收拾，今个不能吃到小老板的面了。”
她起了身，将鬓边乱掉的碎发随意一拂，然后向着姜皎羞涩的抿了抿嘴。
“以后总会吃到的。”
姜皎望着阿羞的背影，直到视线当中，再也没了她的影子，才慢慢收回目光。
姜弃不知何时走到姜皎身侧，也跟着她一起看向寂静无人的远方。
他年纪还小。
却并非不懂分别二字的沉重。
“姐姐，阿羞姐之后还会回来吗？”
姜弃有些低落，嫩生生的指尖轻拽着姜皎的衣角，他轻声问：
“我们不会分开吧？”
“不会。”
姜皎摇摇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姜弃的头，挽起袖子走向了灶台。
夜光漫长。
东方才刚浮起第一抹亮色。
迎春楼内已然响起了嘈杂动荡。
换成往常这个时候，属于秦楼楚馆的时辰才刚过去，姑娘们歇下不久，哪会有这等乱相。
“东西可都带齐了？”
“哭什么？难道还舍不得，离开这风流之所不成？”
“能回到亲眷身边，是大好事，该笑着走才行。”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踏出门，而被她们围在中间的阿羞，一双眼眶却是红的厉害，抽噎着连话都说不完全。
“路途遥远，指不定多辛苦呢，干粮多备些，还有换洗的衣裳，全都拿好了。”
苏娇娇向着东边看了一眼，纵使不舍，但也知到了分别之时，她轻轻一推阿羞，道：
“他来了，你该回家了。”
阿羞咬紧下唇，哭的更厉害了。
她这一开始掉眼泪，其他姑娘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起来。
相处了这些年，即使曾经也有过吵闹不虞，她们也都是一并辛苦着，熬过无数日子的姐妹。
“哭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老鸨靠在门口，一张卸掉了脂粉的脸，显得颇有些疲惫苍老，她白了姑娘们一眼，又瞪向了阿羞，没好气地道：
“你剩下的那些首饰，千万得自己藏住。财不露白，若不经心被谁给知晓了，以你肚子里那点没用的心肝，连皮带骨头都得被扒出去，给野狗吃干净喽！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吓唬她做什么？”
苏娇娇叹了口气，见老李已经迎上前，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老李佝偻着腰，一见到姑娘们都在，连忙开始点头哈腰了起来，还伸手接过了阿羞的行礼，又赔笑着道：
“多谢姑娘们照顾阿羞，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各位的好，我们家阿羞能活着，真是...真是多亏了各位好心人了！”
阿羞的眼泪还没擦干净，老李又要跟着痛哭流涕。
老鸨干脆翻了个白眼，嘴里面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转身回了楼内，再连一眼都懒得看。
“用不着感谢我们。”
苏娇娇一见到他，脸色亦算不上多好看，没有多招呼的意思，只向阿羞点点头。
“走吧。”
“嗯...”
眼泪才没抹干净，就又掉了下来，阿羞挨个姐妹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望向了远处。
时辰尚早，街边路巷空无一人。
她抿了抿唇，对着站在楼门口的姑娘们郑重行了一礼，这才忍着酸楚转过身，打算跟着老李一并离去。
但就在这时。
惊呼骤然响起。
“等一下！”
伴随着同样急切的脚步声。
阿羞回过头，当看清来人时，她眼睛骤然一亮。
“你..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