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小径之中,其中两条都更偏左一些,其他的痕迹几乎没有,第三条路更是污脏得很,打扫的仆人鲜少往这几个方向来。
正因如此,更佐证了云曦验尸后的判断:凶犯是非常熟悉侯府地形的人。
“不如这样,你我二人比试一番,各自探查路径,最后选择一条路验证真伪,如何?”陆青帆提议道。
“行。”云曦点点头:“大人可要努力些,我是不会让着你的。”
“胜负未分,可莫要说大话。”墨眸涌上几许笑意。
二人各自分开,从一左一右小路开始探查……
等二人将三条路径都看过,他们对视一眼,齐齐道:
“我选这个。”
“我选这个。”
二人所指方向,皆是中间那条偏左的小径。
“得,这可分不出胜负来了。”云曦轻快的口吻里透着一抹笑意,只觉二人当真是默契天成。
“我们一道去瞧瞧。”
陆青帆和云曦并非瞎猜:第一条小径虽有人看管,但除了差役的脚印连水滴都无,不像凶犯拎着一个溺过水的人途经之态;巧得是第三条路途经之处无一池水、直通大门,不符合验尸后的一些推论。
第二条路途经水池,路上并无任何特殊痕迹,也没寻出水滴之类的痕迹,唯独左右方的梅树被灌溉了。
“初秋时节这样玩命灌溉梅树,除非是主人家不想让梅园开花了。”云曦喃喃道。
走到中央时,云曦就看到了梅林附近的水泊。
“灌得未免太多了……等一下!”云曦一把揪住了陆青帆。
陆青帆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二人都在那含土的水泊中发现了不少浮起的草叶。
“我得下去看看。”云曦沉声道。
“好。”
小小的林中水量多得古怪,云曦刚踩下去就险些滑倒,幸好一旁陆青帆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二人这才发现,这小小的水汪不是简单灌溉的,而是形成了不大的一片沼泽、没过云曦膝盖那么高。
“以这个高度,想要将人摁淹在此足够了。”云曦喃喃道。
陆青帆武艺高强、下盘极稳,踩在这沼泽之中都有脚底被强势吸附之感,更遑论普通人了。
云曦低着头专注地在漂浮起来的各类草屑中拨弄,莹白的指头很快就被染得黢黑也浑不在意。
陆青帆用剑不断来回挑弄,尚未发现死者腹腔内相似的草屑。
云曦艰难地轻轻挪动着,寻找着凶犯或者死者可能留下的痕迹。
“哎呦,二位这是做什么啊?这可是要做成沼池的!”
正当二人一点点寻物证时,一个焦急的声音在甬道上响起,“快,快去把陆侍郎和云仵作捞上来!”
来人一声令下,不少人快步从甬道外进来,将小径铺就的木板踩得嘎嘎响。
“侯爷莫慌,”陆青帆站起身子,朝着急得原地打转的中年男子无奈地道:“我二人是在搜寻证据、并非跌落其中,不危险。”
站在甬道上的中年男子便是远征侯伍鹏程,死者伍晏是伍鹏程的庶长子。
他留着威风的络腮胡,一双虎目瞪得溜圆,见陆青帆和云曦都没上来的意思,愤愤道:
“还不危险呢?你们两个可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真有什么闪失本侯可负责不了!”
话音落,远征侯便立时让人“扶着”云曦和陆青帆出来了。
云曦衣衫半湿、又因下去捞挑物证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一张秀气的小脸儿都染上了污渍,看上去十分狼狈。
“快去带云仵作去更衣!陆大人也净个面吧?有啥事咱们到偏厅去说。”远征侯不由分说就把俩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云曦被“请走”后,无奈地给了陆青帆一个眼神。
陆青帆略一颔首,表示她自去就是。
云曦被请到后院去换了一身小姐的衣裳,招呼她的刘嬷嬷眼中皆是喟叹:“这是我家夫人年轻时候的衣裳,不想云仵作穿倒是合身!”
“多谢嬷嬷,我们行事孟浪,倒是让侯爷和嬷嬷费心了。”
“是您和侍郎大人费心了。我家大公子……”
刘嬷嬷眼眶一红,低声道:“大公子是奴婢奶大的;小夫人身子不佳没得早……说句僭越的话,在奴婢心里,大公子比奴婢的儿子还要亲呢。”
如今人被歹人在家中害了性命,莫说是刘嬷嬷、谁人不想为大公子讨回个公道?
“大公子在府中颇受爱重呢。”云曦轻声道。
她这才知晓,原来自己穿得并非侯夫人年轻时的衣衫,而是伍晏生母的衣衫。
“是,大公子为侯府牺牲良多……害,奴婢跟您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甚,还请姑娘快去偏厅喝些姜茶吧,可莫要着凉感冒了。”
云曦还想听、可刘嬷嬷却不愿再提往事。她不好强人所难,只能依言前往偏厅。
厅内,陆青帆也换了一身衣裳,远征侯伍鹏程朗笑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颇有本侯年轻时的风采啊!哈哈哈。”
“能得侯爷几分神采,是下官的荣幸。”陆青帆口吻谦逊。
云曦进来后行了礼,远征侯示意云曦落座。她坐到了陆青帆下首。
“事出紧急,本不欲让侯爷费心。”陆青帆淡淡解释了方才的事。
伍侯爷不是矫情之辈,他挥挥手道:“圣上命你等五日内破三案,说到底是本侯破案心切、害了你们。”
他赞赏的目光望向这两个后生,“若非那日你二人解围,只怕我们三个老家伙免不了吃派头。”
刑部中人刚直顶撞圣上,才让急转直下的糟糕事态有了转机,伍侯爷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宴儿在家中身死,本侯原不该闹到御前声张,是靖宁伯撺掇声援,本侯才一时糊涂……”伍鹏程思及此都觉后悔。
“再看晋国公家中案已经告破,当真是……”伍侯爷叹息着摇摇头。
云曦神色复杂地看向陆青帆,世家掌权者皆是人精,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忧虑暗示了。
陆青帆也不是什么好揉捏的人,他抿唇道:“侯爷至情至性,下官便也不藏掖了,有几个问题还请侯爷作答。”
“陆侍郎请问。”伍鹏程要的便是这个,扬手示意陆青帆问。
“伍晏身为庶子为何颇得信重?尔等选拔优秀子弟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府中人可有人与他结仇积怨?”
伍鹏程哑然片刻,眉眼黯然下来:“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陆青帆颔首:“时间紧迫。”
云曦低头掩去眼底的笑意,陆青帆是懂怎么治这起子勋贵的。
“宴儿该是嫡子。”远征侯叹息着道:“他的才学实力、本不该为庶。”
远征侯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之人,他在战场上征战时跟当地的富商之女相爱,育下伍晏;归京后家族中生乱,逼有功勋的伍鹏程迎娶官宦世家之女,以联姻消弭灾祸。
伍鹏程不愿,是伍晏的母亲主动退让、甘为妾侍。
深爱之人迎娶旁人为正妻,到底是让伍晏之母郁郁而终。
病重前,伍鹏程才知心上人的腹中还曾有过一个孩儿,当时为了大局、她便做主打掉了孩子、落下了病根。
“我、我们伍家,都欠欢儿、也欠宴儿。再多偏爱内疚,都没法偿还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儿性命!”说到激动处,伍鹏程用力拍了一记桌子,眼底满是悔恨。
“敢问侯爷,”云曦突然开口道:“既然伍大公子为庶是受了大委屈的,侯爷可曾想过让他过继到侯夫人名下为嫡?”
“他怎能拜旁人为母?这让欢儿泉下如何瞑目?”伍鹏程瞪大眼睛道。
果然如此。
云曦抿了抿唇,祸根便是在此处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