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草屑有些眼熟,应该是京郊附近我们去过的几个村落,反正不是京城内的品种。”云曦戳了戳牛皮纸袋道。
至于那方白帕,上面没有任何记号,因在袖中染上了死者的鲜血,旁得实在没甚特别。
众人没有头绪,只能暂且搁置。
不管如何,这一次众人一道分析案情和验尸结果,让都察院和大理寺着实大开眼界。
他们以为上一次堂审定罪已经是刑部的极限操作,没想到真正的实力在云曦这里就已经跟旁的衙门拉开了距离。
怕丢人的黄老和技怯的郑伯全程没开口,都让云曦交代了。
云曦亦不负众望,将死者的具体情况清晰道来。
接下来,陆青帆请都察院去调查两位死者之间是否有干系,又请大理寺前往京郊调查乌涛鞋底的草屑出处、他是否在身死当日前往了京郊的村落,又是因何前往……
个中细节,很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这边厢,陆青帆和云曦则准备走一趟远征侯府。
路上,云曦心底蓦然生出一股预感,这三个案子之间必然是有些牵系的,只是这点子牵系她和陆青帆都没注意到。
莫名的直觉判断让云曦的思绪也飘得极远。
“大人,你说这三家功勋世家突然出了岔子,会不会本就是一个局?”
云曦倚靠在马车边上,轻声问道:“权力更迭本就是重中之重吧?”
陆青帆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问完后陆青帆便了然明白了云曦所言:“权利更迭,换人上位?你是说,‘明主’打得本就是这个主意?”
云曦点点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串联三桩案子齐齐爆发的缘由。
“大人细想,改换朝纲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得有可用之人。那‘明主’手里那些可用之人总不能在贩夫走卒或者易铎之流中间徘徊吧?”
重量级的、关键时刻能够左右易储的,不就是世家功勋之人么?
世家功勋之中最能被利用的,便是那些空有才学却不能越雷池一步的世勋庶出。一旦“明主”丢出去所谓的“从龙之功”,足够的权势诱惑,促使其杀人灭口。
陆青帆的目光从疑惑转为赞赏,望着云曦温声道:“若云曦为男儿身,堪为士大夫。”
“哪有。”云曦闻言哭笑不得:“我宁肯当个普通的大夫。”
抵达远征侯府后,侯府内的气氛同晋国公的内敛截然不同:整个府邸挂披着白幡,一看便是府邸中有丧事。
随着云曦一行走进正厅,大大的“奠”字映入眼帘。虽然尸首还在刑部,可伍家已经早早地为伍晏设置灵堂,四处皆可见披麻戴孝之人。
云曦和陆青帆对视一眼,这远征侯府看上去倒是比国公府还有几分人情味。
在管家的领路下,二人赶往案发了。
每个世家宅院根据主人家的身份、喜好,设计风格截然不同。
晋国公府富雅沉敛、大气逼人,而远征侯府则透着一股粗犷的豪放,也不忌讳身份的富贵:起码普通世勋家族就不会把金狮子嵌一整座小桥当扶手。
云曦暗暗咂舌远征侯府的财富,低眸观察着每一个经过的回廊和景致内的湖水小池……
远征侯府的管家以为云曦很喜欢湖池的景致,耐心解释道:“先侯爷是个爱重风水之人,故而院内大多走得是‘依山傍水’、‘福禄子孙’的布局,挖的湖水小池不免多了些。”
说及此,管家的口吻里都不自带着一股骄傲:“这在整个京城宅子里也是独一份的。”
云曦恍然点头,捧场道:“果然是好宅院、好风水,不怪侯府百年来人才辈出,连庶长子都这样优秀。”
正在观察地形的陆青帆蓦地低头瞟了一眼云曦,小姑娘这般捧场,只怕是要开始套话了。
“确实,可惜了我们伍大公子,在几个庶出主子中间,伍大公子是最出息的,连我们嫡二爷都比不上呢。”
“真的吗?我听说像侯府这种人家,都会着力提拔出众的子孙,伍大公子必然也是这般脱颖而出的吧?”
云曦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管家的虚荣心。他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并非出类拔萃才会被侯爷重视的。”
“还有旁得考核法子吗?”云曦惊讶道:“那伍大公子岂不是优秀中的优秀。”
“这话可不敢说。”管家抱拳冲着正院遥遥一拜:“真正优秀的,还当属侯爷嫡子。”
云曦一脸“我明白我明白”的表情,跟在管家身畔小声地问东问西,管家倒也事无巨细地答了:这府邸内有多少个水池子、哪个院子里的风水最好……全都被云曦套出来了。
至于伍晏一个庶子为何会从家族内部脱颖而出、选拔的法子有甚过人之处,云曦多次旁敲侧击、管家都三缄其口,不愿多言。
到了案发地,陆青帆寻了个由头让管家暂且退下,他二人留下办案查看即可。
管家求之不得,即刻松了口气、拱拱手离开了。
待管家一走,云曦立刻收敛了方才天真娇憨的模样,揉了揉脸颊放松肌肉,小声道:“套话的事情还是青果做得最好。”
陆青帆忍笑一声:“你做得也不差。”
伍晏身为庶长子能够得家族重用竟然另有隐情,当真让人意外。
不知这个中隐情同伍晏遇害是否有关联。
陆青帆思虑着,锐利的墨眸已然向周围打量起来;云曦的注意力也被池中水草吸引。
她径直蹚水走进池子里,伸出手来一点点地摸索着……摸到一把水草就在里头翻找,折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跟死者体内最为相近的那一点点叶片。
“云曦,你做什么?”陆青帆望着站在池子里的云曦,她衣衫已经湿了泰半,沾身的衣裳勾勒出少女玲珑的身段……
云曦冲着陆青帆欣喜挥手:“死者呛水吸进胃里的水草就在这处。”
原来是为了找证物。
陆青帆逐渐高热起来的耳朵又悄然褪了温,他将外裳解下来披在云曦身上,半晌才开口道:“衣衫湿了。”
“啊,哦。”云曦浑不在意,将腰间的牛皮纸袋子掏出来、把证物塞进去,随即问道:“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凶犯跟伍大公子初次动手淹水的地方,大人找到了吗?”
小姑娘这话是点他呢?
陆青帆哑然:“没点成果,我都不能来问你话了?”
口中这般说着,陆青帆身子非常诚实地抬手指向前方,“从那处来的可能性最高。”
云曦拢了拢陆青帆的外衫,迈着步子就往那处去了。
她走了一截儿才发现陆青帆没跟上,清眸疑惑地回望他,樱唇催促道:“大人?”
云曦一心只思虑案子,浑然没顾及到衣衫半湿可能带来的不便,反而显得陆青帆着相了。
他无奈摇头,大步流星跟上。
顺着小径从案发地直入,走到一处三岔口转角后,陆青帆示意云曦往右。
云曦左右瞧瞧,小声问道:“大人是如何判断的?”
分明两个分叉口看上去没甚区别。
“看落叶。”陆青帆点了点前方:“左边的落叶分布均匀、散落得没甚轨迹;右边正好相反,有几处是因走过人之后才留下的痕迹。”
说完,陆青帆偏头瞟了云曦一眼:“你是研究这些痕迹的行家,怎得还用我分析?”
“这不是看看大人说得对不对么。”云曦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陆青帆哑然失笑,好啊,还记着晋国公府的仇呢?
云曦得意地扬头,晶亮的桃花眼透着几分小狡黠。
二人循着推论的小径向前,再度看到了一个三岔口。
这三岔口人丁稀少、连看管的差役都困得打哈欠。
“选哪个?”陆青帆双手抱臂,考问云曦。
“大人以为该选哪个?”云曦不甘示弱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