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调配的药水确实能对三叉苦毒中一味重要药引逐渐产生效用、但得留足半个时辰才会显现。
这期间,只要是碰过了毒物,便是洗用也好、摩擦也罢,云曦配置的草药效用都不会消失。
云曦激将众人“自验清白”,无形之中把所有人都“眷顾”到了,反倒比强势压迫众人行事更显高明。
只是,第一个主动前来的沉琴姑娘,究竟是对德妃娘娘太过忠心、还是对自己过于提防呢?
多次判案直觉使然,云曦还是认为翠云和沉琴的嫌疑最大。
她轻轻煽动着炉子上的汤药,等时辰差不多了,便将药滤出来、亲自端到了德妃娘娘的床前。
德妃娘娘解了毒,难得睡了会儿安稳觉,就被云曦推醒了。
她不耐地睁开眼,便对上一张清丽漂亮的小脸。德妃一时间怔忪了,竟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梦着。
云曦温声道:“娘娘先用过药再睡吧?这药不仅能解余毒、还能安神养性。”
没捉住真凶前,煎药送服全程,云曦都不敢借他人之手,就怕再被凶犯钻了空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兢兢业业的大夫?
德妃娘娘纵是心中不快,还是在云曦体贴的搀扶下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待重新扶娘娘躺下,德妃一时间反而没了睡意:“调查得如何了?”
“有些眉目,需得等等。”云曦颔首道。
“嗯,本宫等你的好消息。”德妃一听云曦有进展,试探的心思便削了些。
许是药效开始发作,德妃娘娘硬撑着又说了几句话便再度睡着了。
云曦帮德妃掖了掖被角,来到了外殿。
“翠云姑娘,我对储秀宫上下不熟悉,还望你和沉琴姑娘襄助、询问大家的口供。”
翠云颔首:“奴婢这就去安排。”
沉琴眉眼浮现出一抹兴奋之态,跟上翠云小声道:“终于要到讯问口供的时候了。我看话本子上都这么讲的:询问过后推论凶犯,要不了多久下毒的凶犯就能落网啦……”
“你啊,少看些话本子吧。”翠云对沉琴的话不置一词。
云曦目送二人离去,清亮的眸子里涌上阵阵精光。
快了。
诚如沉琴姑娘所言,云曦询问口供时,将众人在半月之间的行事交叉进行。
她一边询问一边记录,写下的那些古怪符号看得一旁翠云和沉琴颇为好奇。
等到所有人都询问完了,沉琴指着桌上的那画了竖线、点点的怪图,“云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完全不明白这些口供标记了什么。
“方才守门的公公不是说他夜间值夜、无人随意出入宫门,只有沉琴姑娘奉命去了一趟太医院、空着手回来的。”
云曦指着上面几个小小的符号,给沉琴解释她画得各自代表什么。
翠云也有些好奇地勾着脖颈看,又觉得这般行事颇为不雅、讪然地收回了脑袋。
“明白了,那这一行是不是在说,方才抚尘讲的她昨日不曾离开宫门,所以画了个圈?”
云曦一讶,“沉琴姑娘聪慧无双,确是这个意思。”
沉琴得意地挑挑眉,邀功似得看向翠云,随即拿起云曦画好的一张“口供”,清了清嗓子念道:“前日,染竹前往钟粹宫给贵妃娘娘送汤羹,归来后折了几株牡丹奉于娘娘书房,是这意思吧?那我继续了啊……”
沉琴确认自己复述无误,犹自不过瘾,将方才所有人口供都复述出来。
此举倒是帮了云曦大忙,她在另外一张宣纸上快速勾出了储秀宫与其他各宫之间的行走线图。
云曦今日从皇宫门口来到储秀宫用了小半柱香的时辰。各宫嫔妃只在后宫走动,从储秀宫往贵妃娘娘所居的钟粹宫大约也要行小半柱香的功夫……
沉琴越念、翠云的眸色就越复杂,眼底隐隐透出的担忧却浑然没影响到没心没肺的沉琴。
等到沉琴全部念完,云曦对众人半月前后的行止都已然成竹在胸。
“现在,还请两位回忆一下今日到半月余前都做了什么吧?”只剩翠云和沉琴没有录口供了。
终于来了。
翠云早知她和沉琴逃不了。
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跟沉琴的嫌疑最大。
怪就怪在,云曦心中定然也怀疑她们二人、可行止却丝毫不露怀疑痕迹,还全程请她和沉琴参与相助破案……云曦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先说罢。”翠云沉思片刻,便认真回忆、娓娓道来。
期间云曦没有任何异样,只颔首表示明白了,随即让沉琴继续讲。
沉琴神态落落大方、言语干脆利索,顺便连那日为何没有把太医院的药拿到手都解释了。
两位大宫女比之其他人更没疑点。
云曦起身拿着口供回了内殿,徒留两位宫女在外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姑娘好奇怪啊,”沉琴懵了,怎得这口供跟话本子上说得一点不一样:“也不给咱们说道说道?”
口供有了、毒物知晓了,怎得连嫌犯都不讲?
翠云无奈地道:“都说了让你少看些话本子。纵然心里揣度嫌犯又如何?破案讲究‘人赃并获’,好歹得捉个现行吧?”
娘娘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凶犯会不会再行事委实难测。
若翠云是凶犯,断不会在此时铤而走险。
沉琴眼底涌上几分惊恐,“翠云姐,你别吓我啊。凶犯不会再动手吧?”
翠云拍了拍沉琴的手安抚了两句,突然门外进来一个小宫女,说染竹受伤了,请沉琴去瞧瞧。
翠云本想一道前往,却在临走前被云曦叫住了。
直至沉琴离开,翠云脸色微沉,望着云曦也多了几分防备:“姑娘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她不知道云曦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刚才分明是故意支开沉琴呢。
云曦闻言一讶,随即弯了弯眉眼道:“民女奉命捉拿凶犯罢了,并无旁的意思。”
“你怀疑我?”翠云沉下脸子:“那恐怕得要云姑娘拿出些证据来才能令人信服!”
云曦叹了口气:“是啊,总还得需要罪证。”
她用只有自己和翠云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了两句话,翠云脸色骤变。
片刻间,云曦又说了两句,翠云眼眶一热,终于点头应了。
二人言谈的间隙,内殿里传来德妃娘娘的呼唤声,云曦和翠云快速进殿,搀扶着德妃娘娘起身。
重新打扮梳妆后,德妃娘娘少了几分病态的憔悴、多了统率四妃的高贵,她略轻抬手握住了云曦的手腕,沉声道:“云曦,你当真确认了?”
“是。”云曦抬起清亮的眸子直视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时辰到了。”
德妃轻叹一声,冲翠云道:“扶本宫去看看。”
“是。”翠云抹去眼角的泪水,扶自家主子起身。
云曦给德妃娘娘喝的药不仅有提神醒脑之用,还让她在半个时辰后能起身。
如今凶犯必然落套,只待抓个现行了。
储秀宫偏房内,沉琴在水盆边搓洗着手、不要钱似得玩命打皂角子,揉搓得两个手腕都红了。
她神色透着两分慌乱、两分惊叹,口中还喃喃道:“什么鬼东西啊?怎得一点儿都搓洗不掉。”
“自然是搓不掉的,需要解药才行。”
云曦不知何时站在沉琴身后,清眸带着一分审视、两分悲悯。
“云姑娘你吓我一跳!”沉琴不好意思地道:“我之前不知碰到了什么,弄得手都墨黑墨黑的。可是娘娘醒了唤我呢?你且稍候,我洗完手便来。”
直到此刻,沉琴都没有行事暴露了的自觉。
云曦早已料到沉琴不会俯首认罪,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沉琴姑娘,我方才说了,你手上的毒需要解药才能洗掉。”
“什么解药不解药的,云姑娘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沉琴焦躁地搓弄着手,浑然没将云曦话中深意听辨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