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天蒙蒙亮,沈沛儿戴上围帽独自一人骑上马,一路往京郊去了。
李晏安约见她的地方是一处非常偏僻的庄子,四周荒无人烟,还有一大片树林。她进了庄子才发现,这里连佣人都非常的少。
一个哑仆佝偻着身体,慢慢悠悠地为她引路,他带沈沛儿进了最深处的院子。里面杂草丛生,还种了一棵槐树。萦绕在清晨的薄雾中,像是话本子里精怪才会出没的地方。
漆黑的乌鸦在槐树上粗粝地叫了一声,并没有打破这里的死寂,反而让这里多添了一份鬼气。
哑仆为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只见屋内的圆桌上酒菜一应俱全,而李晏安就坐在桌前,仿佛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晏安一挥手,哑仆恭敬地退了出去。
“吱呀”
身后的门关上了,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清早微弱的阳光透过菱花窗子照进来,映在李晏安的半张脸上,一格一格的,让他整个人显得如同鬼魅。
沈沛儿坐到桌前,笑嘻嘻地看着他:“殿下把妾约来这荒郊野外的,是何意呀?”
李晏安伸手要捏沈沛儿的脸,被她轻轻躲开,他也不恼,倒了一杯酒递给她,笑着说道:“今日约郡主前来,自然是因为宏济河溃堤一案我找到了关键的证据。此事关系重大,须约到僻静些的地方商谈。”
沈沛儿的目光在酒杯和李晏安的脸之间徘徊,看着李晏安那兴奋的脸色,她知道这酒里一定是下了药了。她并没有接他的酒,而是转而起身拿起那只酒壶又为他斟了一杯酒放到他嘴边:“殿下找到了什么证据了?”
李晏安仍然是笑着的,他的眼睛里闪着野兽看着猎物的精光,他把沈沛儿手里的酒杯夺下,放到桌上。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本账册。
沈沛儿接过开始细细翻看,上面记载的江兴府各级官员的贪腐数额她早已烂熟于心,除了名字的顺序不一样,其他的和傅联晟的账本内容基本相同。只是这笔迹既不是傅联晟的,也不是自己的。
沈沛儿把这账册交还给李晏安,笑着对他说道:“王爷,这没头没尾的一本账册,想要扳倒太子的势力,恐怕不易呀。”
李晏安把账册翻到最后一页,又把它推到她的面前:“你再看看这里。”
只见账册的末页有一个小章,细看用铭文印着「沈静堂印」。
“想不到王爷竟还有这样的本事,能从工部侍郎的手上拿到这个。”沈沛儿一脸惊讶地说道。
李晏安突然抓住沈沛儿的手,一把将她拽到腿上,他的一只手臂像钢铁一般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把酒杯拿到她的嘴边,语气中是不容拒绝的强势:“现在该郡主履行承诺了。”
那酒杯里隐隐散发着奇异的香气,沈沛儿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覆上他的嘴唇:“王爷急什么?妾早晚是你的人。”
沈沛儿话音刚落,只觉得捆住自己腰上的手臂卸了力气,李晏安的那只独眼越来越迷茫。她挣开他的臂弯中站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无声地倒在地上。
姚清的迷药还真是好用,沾在帕子上只要闻到一点,就能昏迷不醒好久。
沈沛儿把他踢到一边,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账册,和李晏安拿给她看的那本账册几乎一模一样。
长六寸六分,宽四寸三分,纸是上好的白鹿宣,这么奢侈的账簿只有沈府后门斜街的廖家书肆里才有卖。顾淙特意找了经年的老师傅做旧,又找了专业的高手仿着沈静堂的笔迹写下了和原版账册里一模一样的内容。
这不是沈沛儿第一次见到这本账簿。
在卢氏过寿的那晚,沈沛儿被叫去了瑞安伯府。在顾淙的书房里,他和陆风还有顾淙三人碰头了。顾淙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找到了太子一党贪污河堤公款的证据,而那证据今晚就能被人送来。
“具体是什么东西?”沈沛儿好奇地问道。
“是沈静堂自己记录的一本账簿,宏济河堤是他主持修建的,里面谁贪了多少他清楚得很。”顾淙笑得云淡风轻。
沈沛儿心下吃惊,想不到沈静堂竟也给自己留了后路。可顾淙是如何知道?又是如何能拿到这些呢?
对于这些问题,顾淙却不愿意多谈,只让他们等着就好。于是他们三人在书房一直等到后半夜,终于等来了送证据的人。
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抱着一本账簿被管家领了进来。
顾淙问那人道:“你和钱沛儒约好什么时候交账簿?”
“回爷的话,卯时三刻。”
顾淙打发那人先回去,吩咐他下值再来取账簿。
待那人离开后,他看向沈沛儿:“时间不多了,沛儿姑娘,接下来看你的了。”
沈沛儿当即开始翻阅,把账簿里的内容一页一页印在脑子里。卯时,那小厮回来了,她也正好记完了所有的账目。
之后,沈沛儿又凭着记忆,把厚厚一本账簿全部默写了下来,包括账簿的所有细节特点,她也全部告诉了顾淙。
顾淙收到誊抄本后,胸有成竹地对她和陆风道:“二位放心,只需三日时间,我一定让手下给你们做一套几乎一模一样的账簿出来。”
如今沈沛儿仔细观察着两本账簿,发现确实如顾淙所说,“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有沈静堂的印章处有一些不同,她相信若是行家人查看笔迹,这本伪造的账本笔迹也和沈静堂的笔迹不太一样。不过拿来糊弄李晏安这个蠢材是足够了。
她把原版的账簿收入怀中,把顾淙伪造的账簿放在了桌上。
这时,沈沛儿听见院外有打斗的声音,她盯着倒在地上昏睡的李晏安,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