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玉带着沈沛儿去了京郊的一片树林,他从袖子里掏出个口哨吹了几下,然后就站在那里等。
半个时辰以后,公输铃带着几个手下出现在了从树林深处出现了。
“张先生来找我所为何事?”公输铃警惕地看着张鸣玉,她又看了一眼站在张鸣玉身旁的沈沛儿,“这个人又是谁?”
“公输夫人,在下有一件事想请教夫人。”
“有屁快放!”
“中秋的晚上,太子在灯船上遇刺,这件事情是否和公输夫人有关?”张鸣玉揣着手,平静地看着公输铃。
而公输铃的脸上划过了一丝迟疑,可转瞬之间她又变得强硬起来:“什么太子遇刺,我不知道。”
沈沛儿从袖中拿出一支短箭,这是她从京兆府衙带回来的那支:“夫人,李晏山当日是被连弩袭击了。我当日也在场,那箭雨又快又密,非是能工巧匠,不可能做出那么多把质量那么好的连弩。夫人贵为千机阁的传人,想必对这连弩的制造是驾轻就熟了。“
公输铃冷笑道:“哼,你们单凭几把连弩就想空口白牙诬陷于我?!”
“夫人,这天地下会做连弩的工匠是有那么几个,但是和太子又深仇大恨的只有夫人你了。”张鸣玉叹了口气道。
“便是我又如何?他不该死吗?”公输铃咬牙切齿,眼中含泪,她想到当年天牢里,他们夫妻二人的诀别,心中就如利刃划过一般,“你们若有证据,就带人来抓我!若无证据,就趁早滚!”
“夫人,我们今日来是想问一句,倘若他日你和我们一起上了紫宸殿,你要怎么对付太子?”
公输铃沉默不语,只是阴恻恻地盯着张鸣玉。三年前,她离开玉京后,寻到了马志远的家人。马志远自幼家贫,家里只剩一个老母亲和两个弟弟,她给了他们一些银两。马志远的二弟和她说,他要替哥哥报仇,然后就离开了老家。那个孩子当时只有十六岁,等公输铃再收到他的消息时,他已身在东宫,他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净身入东宫做了内侍。
公输铃到了玉京后,暗中和他取得了联系。中秋那晚,她收到那孩子的消息,她想着左右是要让李晏山死,不拘是在哪儿。于是她便带人沿河在僻静处布好埋伏,趁机行刺李晏山。可惜那晚没让他死成,而那孩子也再没了消息。公输铃知道,他多半是死了。她不知道那孩子被李晏山拷问出了多少,所以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迎敌作战。想不到一连十多日,她没有等来官府的追兵,却等来了张鸣玉。
沈沛儿开口道:“当日有两个侍卫中了暗器,当场死亡。我在京兆府衙见过那种暗器,是两个又细又短的银针。那些银针装在小巧的机关里骗过宫里搜身的侍卫和嬷嬷,带上紫宸殿,想必对夫人来说并不是难事。”
公输铃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可转而她又平静下来,一脸嘲讽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既然都知道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张鸣玉,你为什么要阻止我?现在的太子死了,你主子才有机会上位。”
张鸣玉的脸上浮现出无奈,他缓缓说道:“夫人,此番为傅兄翻案,确实梁王殿下可以得到好处。可是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寻你,也不仅仅是为了梁王。傅兄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一心为民。当年他调任江兴府,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把原本南部那些盘剥茶农的官吏狠狠整治了一番,整个惠阳城也成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方。
他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他对得起他身上的官服。可如今天下人说起他,只说他是个杀害朝廷命官的恶贼。我明白,傅兄若在天有灵,并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可是这样的好官若不得善终、死后背上骂名,那这天下将来还有几个人愿意做好人?又有几个读书人愿意做好官?这世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鸣玉的声音沉稳而坚定,连公输铃的脸上也有动容之色。
“今日我们来寻夫人,只是想确认太子遇刺一事是不是夫人做的。既然夫人还有计划,那我们便不能带你入宫了。”
“张鸣玉!你可别忘了,另外半本账簿还在我手里呢!没有这个你拿什么替联晟翻案?!”公输铃怒道。
“这个就不劳夫人挂心了,过不久,夫人一定会听到傅兄沉冤得雪的消息。”张鸣玉笃定地回道。
他在来的路上,听沈沛儿说了他们和顾淙定下的计划,心中已有把握。况且就算没有沈沛儿在玉京的计划,在知道公输铃行刺李晏山后,他也不打算让公输铃入宫。
“夫人,我像你保证,有朝一日李晏山会从太子的位子上跌下来,他的罪行会暴露于天下,记载于史书,被天下万人唾弃。他必须为他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我绝不会让他变成宫殿上无故被刺死的皇子。“
说罢,张鸣玉拍了拍手,一个孩子从一棵大树后现出身影。
“娘!”
“沐儿!”公输铃喊了出来,她愤怒地看向张鸣玉,“你想要什么?你敢伤害沐儿一根汗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夫人误会了,”张鸣玉推了推傅凯沐的肩膀,“去吧,去你母亲那儿。”
“我来玉京之前,绕道去了一趟夫人的禹州老家,把你和傅兄儿子一起接来了。一来是为你们母子团聚,二来我想让他也能第一时间听说他的父亲沉冤昭雪。想不到——”
他没再说下去。
公输铃把儿子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夫人,带着孩子走吧。他已经没了父亲,不该再失去母亲了。”张鸣玉最后一次劝说公输铃。他不等公输铃回话,就拉着沈沛儿走了。
沈沛儿回头深深地看了公输铃一眼,转头跟上了张鸣玉的脚步。
“你们女子有些地方我是真的佩服的,”张鸣玉一边走一边和沈沛儿感叹。
“什么地方?”
“为所爱之人孤注一掷的勇气,这种气概在古往今来的男子身上却是少见。”
沈沛儿想起当日在荣王府对李晏安的行刺,喃喃说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五步之内,就是天子也会死在匹夫的刀下,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不过公输夫人可不是匹夫,她是女中豪杰,就凭她那一手神乎其技的机关奇巧之术,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若易地而处,我是她,可能现在还找不到报仇的法子呢。”
“唉,沛儿姑娘可不要妄自菲薄,”张鸣玉摆摆手,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
沈沛儿知道他只有在打趣自己的时候才会叫自己沛儿姑娘,她轻笑转身看着张鸣玉,行了一礼,学着他的样子打趣道:“那张先生有何赐教?”
张鸣玉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支玫瑰通草花簪子,插在她头上。
”江兴府的通草花簪子闻名天下,我那日在街上看见这只玫瑰簪子,觉得特别像你,就买了下来。只是——”他盯着沈沛儿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这簪子插在你头上还挺滑稽的。”
沈沛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铜镜,只见一个带着火红玫瑰簪子的黑脸男人就映在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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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张鸣玉正准备就寝,就听门口有人敲门,待他开门后却早已没了人影,只留地上一个包裹。
他打开包袱后,发现里面是那本账册的后半本。
而回到平南王府的沈沛儿,也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荣王府管家刘顺。
“殿下说他要见我?”沈沛儿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殿下说和郡主约定好的东西他拿到手了,想请郡主明日一聚。”刘顺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沈沛儿看着帖子上的地点,眸子划过一丝深沉,她看向刘顺,扬了扬手里的帖子:“告诉你家殿下,让他再等两日,两日后,我和他在此地不见不散。”
她看着告辞的刘顺嘴角泛起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两日后,好戏终于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