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的新年远远没有两千年后热闹,除了祭祖祭神这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有乡民自发的傩戏聚会,不要说大汉民族不会歌舞,过年的乡民们歌舞狂欢还是非常开放的,伴随着社火中竹竿的毕毕剥剥声音手舞足蹈,男男女女翩翩起舞,气氛热烈,快乐无比,毫无后世男女大防的拘谨。司空德富参加了公所祭神的活动,杀了一只猪,他代表官府,賈过代表乡老,亲手给城中参加祭神的百姓发胙肉。
司空德富不舍得拿宝贵的火药做鞭炮,拿了一幅红纸,裁成对联用纸的两长一短,让杨婧写对联。最著名的爆竹声声辞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自然是条件反射一般就背诵出来,然后又指导杨婧写横幅新年大吉。杨婧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对联完全是惠而不费的东西,能够大大的提升过年的气氛,不知道这个夫君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
作为一个前世没有吃过猪肉但是看过猪跑的底层人物,司空德富知道过年的时候去下属家中看望是多么能获得好感。这个两千年后的基本操作,在大汉朝这个门阀身份划分泾渭分明的时代,哪怕是亭长这种八品吏也不可能去看望黔首的。当司空德富提出要去看望城中的匠人和孤儿时,杨婧作为妻子虽然一脸震惊,但是还尽妻子的本分,支持丈夫的作为,吩咐几个少年义子文书披挂整齐,收拾了一些实用的礼物,跟着亭长大人去送温暖。
黄泥城中的道路是传统的中国小城格局,四门互通,在中间交汇,交汇点筑造了鼓楼,平常用于打更,有事击鼓聚兵。公所就在鼓楼旁边,方便行事。司空德富按照东南西北的顺序一家一家的走访拜年。每个家庭都想不到黄泥城的最高长官会来拜年走访,一个个激动万分拜服于地,大部分语无伦次,面红耳赤。司空德富本来还想握手,看见这种情况,也不敢过于表现亲民,无非是问问老人健康,孩童有无上学认字等等。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关心,已经让这些黔首感动的热泪盈眶。司空德州不由得感慨,还是老百姓纯朴老实。
来到鲁爵家门口,石头搭的院子门口立着一架门楣,居然是戴着歇山屋顶式样的。看来在古代人力才是第一生产力,鲁爵家将近二十口人,在黄泥亭这个边鄙之地居然有余力整治一个耗费工时的门楣。
鲁爵带着家人出院门迎接,老匠人满面红光的作揖行礼道:“怎敢劳动上吏大驾光临,可折杀老叟了。”
司空德富不慌不忙的回礼道:“鲁匠师千里迢迢从徐州来此边鄙之地,是我黄泥亭幸运,某来看看鲁匠师来此两个月是否安顿。”
鲁爵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回答说:“安顿,老叟一家在此吃喝不愁,不担心口算徭役,如何不安顿?”
司空德富进了屋中,和鲁爵的几个儿孙闲聊几句,装模作样的喝了点酒水,准备告辞,眼睛一转,突然发现墙角一个简陋的水漏计时器,居然是四流程的。他感兴趣的走过去,蹲着察看,一个架子上安装了四个竹筒,从高到低排列,第一第二第三个竹筒下有小孔,最后的竹筒中插着一根浮标,水从最高处竹筒依次流到第二第三个竹筒中,最后流到浮标的竹筒中,浮标上有刻度可以计时。如果只是用一个竹筒做水漏计时器,由于水的压力差,水多时水面高流的快,水少时水面低流的慢,计时效果的误差很大,但是用多个储水罐流水,就能消除大部分误差,短时间计时是可用的。
司空德富问道:“这是谁设计的?颇有巧思。”
鲁爵有一点尴尬的回答说道:“这是我孙鲁敏所制,难得上吏喜欢,我让家人再做一副精致的奉与上吏。”
司空德富摆手道:“非也,这水漏一般人只会做一只水罐,能想到多次流程的心思缜密,倒要见见了。请令孙出来一见吧。”
鲁爵为难的看了看大儿子鲁必,鲁必叹口气,上前两步拱手施礼道:“上吏容禀,我儿鲁敏有腿疾,恐惊了上吏。”
“无妨,我从来唯才是举,不讲出身门第,不以貌取人,请出来一见吧。”
鲁必看看父亲的脸色,点头道:“上吏稍等。”转身去了后室。
一会儿,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跟着鲁必走到司空德富面前,拘谨的行礼道:见过亭长大人!”
司空德富看见鲁敏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他温和的对少年说道:“你叫鲁敏?可读过书?”
“以前村中有老人开蒙,我认得几百个字,写字不流利。”
“这水漏为什么要做成多个水罐漏水?你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个问题,鲁敏眼睛放光,语速快了不少:“水罐中水多之时流水快,水少时流水慢,单独一只罐漏水计时,必然前快后慢,若是多只水罐,则可抚平前快后慢纸误差。”
司空德富大笑道:“不错,你发现这个道理,已经非常聪明了。可还有什么好玩的物事给我看看?”
鲁敏扭头看看父亲和祖父,父亲鲁必呵斥道:“亭长大人要看你的手艺,你还敢隐藏?赶快取来,你们几个也去帮忙。”
几个半大小子跟着鲁敏去后面拿东西。不一会,拿来一堆东西。有竹制的小弩,木头小鸟,刻的各种牛羊猪狗等等。司空德富一件一件的翻看,终于拿起一件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一个钢丝制成的东西,一头卡在一个底座上,另外一头是尖锐的。底座上有一个能够活动的卡扣。鲁敏上前接过,给司空德富演示。他把钢丝弯曲,尖锐的一头卡在卡扣中,放在地上,把拐棍轻轻的触碰卡扣,尖锐的钢丝猛的舒展开去。如果前面有障碍物,完全可以扎一个深孔。
这果然是弹簧的材料,得来全不费工夫。司空德富放声大笑,对鲁爵说道:“不错不错!鲁匠师家中果然人才济济,你这孙子来做我的学生吧,一副好脑瓜子可不能浪费了。过完年来公所报到,我既收你为徒,又给你一个职位,收一份俸禄。”
鲁爵和鲁必惊喜的互相看了看对方,连忙推了一下呆若木鸡的鲁敏,一齐鞠躬行礼道:“多谢上吏!小民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