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凝香居。
皓月千里,满天星斗。
自从池阙下午从睡梦中醒来后,就开始头晕目眩,全身酸痛乏力。她扫了一圈发现停云阁中空无一人,紧忙唤了郁蝶将自己扶回凝香居。
胃中阵阵灼烧,刺激的她晚间无心用膳。草草沐浴梳洗过后,褪了衣裳躺在榻间休息。可这感觉从醒来后开始,直到现在都不曾消散。
康宁衣衫整齐的趴在床榻外侧,看了眼身旁只着了中衣的人,用手撑着下巴问道:“六嫂,你是不是害怕我六哥?”
“没有。”池阙下意识的否定着,但攥紧衾被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康宁扫了眼不远处的冰鉴,心道:不害怕你为什么要跟我睡一起?
不过自己的六哥可真是下本,为了使唤自己将人哄好,送来的冰鉴不仅比停云阁中的大。还提前解了自己的禁足,让自己在宫外多留些时日。
自己可要替他多说些好话,多给他们二人创造些机会!
“你不用这么怕我六哥。”
康宁打了个滚躺到她身边:“其实他很好相处的。”
池阙心道:又是威胁又是用强,这人哪里好相处了?
“方休神经大条,说话做事很多时候不走脑子,他这样六哥都能宽容他和他成为好友。六嫂,我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不愿听她发问,池阙索性闭上眼。许是晌午的酒劲未消,朦胧中她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窗外的蝉鸣声回荡在屋中,身旁人没了动静,康宁撑起身试探的唤了两声。确定她睡下后,跃下床榻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手背上传来一阵痒意,像是被羽毛扫过一般。池阙抽回手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嘟囔着:“公主……我没力气跟你玩了……”
轻笑传入她的耳中,打散了她的困意。她佯装睡熟,悄悄往榻里挪了一寸。
她的动作悉数落在岑旌尘的眼中,将手覆在她圆润的肩头,低声道:“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还是醉酒的时候惹人疼,又听话又会对着自己撒娇,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也是甜腻腻的。
尤其是那声“夫君”,简直勾的自己三魂七魄都没了。
哪像现在?
见了自己跟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
自知被人看穿,池阙转了个身。还未等她开口,眼前就多了一碗陈皮汤。
岑旌尘将碗送到她嘴边:“醒酒用的,喝了会舒服些。”
“谢谢王爷。”
池阙起身接过碗,不紧不慢的喝着温热清甜的汤水。半碗下肚,胃中的灼烧感也在渐渐消退。
二人相顾无言的坐在榻间,池阙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一个月前的情形,她捧着碗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手中的碗被人接过放到桌上,以为岑旌尘要走,池阙紧绷的肩膀才微微下沉。未曾想,他竟解了衣袍搭在衣桁,又坐回榻边。
“王爷。”
池阙抱着衾被往里挪了些许,委婉的提醒道:“公主一会儿还要回来呢。”
“她今晚在停云阁过夜。”
她防贼般的眼神惹得岑旌尘心底泛酸,他不甘的问道:“阙儿,你就这么怕我?”
池阙红唇紧抿,眼尾泛红的盯着他。
“阙儿,上次的事是我没有分寸。”
岑旌尘边哄边往她身边靠:“你气不过也别和自己过不去。
燕王府这么大,你不愿意去停云阁见我,也别把自己闷在屋里。
时间久了,闷出病亏的是你自己。”
“上次吓坏你了吧。”他拉过纤纤素手覆在自己的颈上,“我让你掐回来,你就原谅我吧。”
掌心不偏不倚的覆在他凸起的喉结上,一股寒意顺着池阙的后脊窜到头顶。
这人是疯了吗?他就不怕自己真的掐死他?
见她没动静,岑旌尘又将玉手覆到自己的脸颊上:“要不你打我一下,反正也不是没被你打过。”
若是放在入府的时候,池阙定会毫不犹豫的抬手给他一巴掌。
可她盯着面前这张气宇轩昂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情真意切,这个手无论如何也下不去。
“我不是故意要打王爷的。”
池阙将眼神落在他白色的中衣上:“王爷快放手吧,我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就好。”
他太过低声下气的话语,让池阙心头一紧。哪怕是岑旌尘偏头在她掌心留下一吻时,她都没有躲闪。
鬼使神差的,她抬手抚摸着他左眉尾的那道浅淡的疤痕。
他方才如此卑微的哄着自己,池阙的心微微悸动了一下。可一想到之前他是如何对自己,她鼻头泛酸,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顺着她的指缝往外溢,被人紧在怀中的同时,积攒了三个月的委屈悉数爆发。池阙环着他的腰,窝在他胸前呜呜的哭。
泪水将岑旌尘胸前的衣料浸湿,黏在他如刀刻般的胸膛上,隐约透出一截骇人的伤疤。
啜泣声渐小,他才开口问道:“想起什么了哭得这样凶?”
“我……我没骗你……”
池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的……都是……都是实话……你不相信……还找……还找秦大夫过来……”
说到这她“哇”的一下又开始落泪:“我没生病……我没生病……”
“从入府你就欺负我……用我大哥威胁我……你明明知道凝香居好热好闷……你却故意不给我冰解暑……
你还要……还要对我……你就是欺负我一个人在你府上……”
“你这么坏……你还要我喜欢你……我喜欢不起来……我不想喜欢你……呜呜……”
岑旌尘将下巴垫在她的发顶,大掌安抚的顺着她的后背,哄道:“阙儿,我也是第一次与女儿家相处,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他自是后悔:当时若是不干那些破事,现在她定会娇滴滴的叫着自己夫君。
而不是像今晚这样忽略心意,哭着说不想喜欢自己。
真是自己给自己使绊子。
“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凭什么……凭什么……”
“明日你与康宁去停云阁睡,我撤了冰鉴自己在凝香居住上一个月,你看行不行?”
池阙闻言抬起头,眼眶通红的望着他。她本想应下,可一想到凝香居酷热难捱,她就止不住的心软。
她狠不下这个心。
吸了下鼻子,她盯着眼前若隐若现的疤痕道:“算了,这罪我一个人遭就够了。”
见她心疼自己,岑旌尘心中像是浸在蜜罐里一样甜。待到池阙彻底止住哭声躺在榻上,他才脱了自己胸前湿透的中衣,随手抛在一旁。
眼睛又胀又酸,池阙忍不住去揉紧闭的双眼。却听见身畔发出窸窣声,她正想睁开眼看看发生了什么。手被人拉开,紧跟着眼睛上焉地一凉。
她摸了把覆在眼睛上的冰帕子,想起自己方才抱着岑旌尘发泄般的哭了好一阵,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也就罢了,还给他衣裳都哭湿了。
丢死人了!
她过意不去的软下声:“谢谢王爷。”
岑旌尘心底哗然,将她的手捧在掌中,似叹似问:“阙儿,你何时才会与我亲近些。”
当真只能在酒后吗。
池阙缄口无言,由着他用粗粝的指腹揉搓着自己的手背。
她突然看不懂自己:明明对他畏怖的很,自己却还是会窝在他身前哭得一塌糊涂。
现在更是放任他拉自己的手。
自己别是中邪了。
她正疑惑着,耳畔落下如风拂柳的声音:“别想了,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