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秦城的卧房,秦城点好油灯,从柜子的最底下掏出一个扁平的木盒子。他将盒子放到桌子上,伸手将红黑色的婚服从中拎了出来。
细细看去,婚服从头到尾都是用金线缝制而成,胸口处绣着大片的金色云纹,想来这套婚服的价格也是不菲。
秦城:“你快看看,这金线跟大氅上的一样吗?如果我没记错,这两件衣裳是一家绣坊做出来的。”
荣明月仔细对比着大氅上的牡丹,和婚服胸口处用金线绣成的云纹,她点头:“不仅金线是一种,连针法都是同一种。”
“那我这就把线拆出来!”
秦城话语甚是轻快,荣明月见状问道:“二公子,这应该是你的婚服吧?没问题吗?”
“反正也用不到,拆就是了!”
“使不得!”
见秦城要拿剪刀去剪云纹,荣明月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二公子,你这样拆,线会断的。”
她接过剪刀,细细端详着云纹:“只要找到开端和末尾,然后慢慢抽出来就好。”她边说边动手,仔细的抽出一根完整的金线。
她认真的模样让秦城挪不开眼,烛火映在清冷的面庞上,为她添了几分柔情。
秦城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的话自然也就没落入他的耳中。
秦城暗骂自己失礼,眼神却不住的流向身边的人。见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他心底才松了一口气。
“二公子,你衣服上的云纹怕是要全拆了。”
“无妨,你尽管拆。”
“……好。”
既然他都不介意,荣明月也没再说什么,敛了衣服后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清冷的背影照在秦城的眼底,鬼使神差的,他开口叫住了她:“明月。”
荣明月回头望了他一眼,问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自知失态,秦城局促的开口:“没事,忘了女儿家的名讳不能直呼,还请明月姑娘不要生气。”
“只是个称呼而已,二公子想叫什么都可以。”
“那……明月,你早些休息。”
这晚过后,荣明月白天在坊间做工,晚上回到秦府就闷在房中补着大氅。
烛火葳蕤,秦城隔着窗户端详着那抹忙碌的轮廓。想起这几日自己都没能与她说上话,他的心就空落落的。
这天傍晚,秦城忙完手头的事与她打了个照面。平日里她总是微微含颌向他打招呼,他也总是礼貌的回应着。
尽管荣明月面容憔悴,秦城还是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将人拦下:“明月,今日陪我出去一趟吧。”
荣明月身上乏累自是不想去,可她也没理由拒绝。毕竟秦城对自己有恩,而且她之前也算是应下了秦城的提议。
“嗯。”荣明月平淡的应了一声,“二公子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秦城就站在屋外候着,直到她从屋中出来,让他心头一动:一根发簪半挽发髻,配上淡紫色的衣裙,衬的长相本就清冷的她更加难以靠近。
秦城压下靠近她的心思,眼神却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明月……人如其名。
见秦城盯着自己,荣明月皱眉:“二公子,这身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很漂亮。”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出了秦府。傍晚的旬瑶甚是喧嚣,酒楼里也一往如常的热闹。
酒楼老板见是他前来,笑脸相迎:“秦二公子,快里面请!”
“老样子。”
秦城带着荣明月来到二楼的包间落座,位置刚好可以将旬瑶的夜景尽收眼底。
荣明月面对一桌子的菜肴,却没什么胃口。为了不让秦城扫兴,她还是象征性的尝了尝,而后就将筷子放下。
秦城将碗汤递到她面前:“明月,尝尝这个。”
“谢谢。”荣明月双手接过汤碗,在秦城满是期待的注视下,小口的品尝着。
荣明月:“很好喝。”
秦城一笑:“你喜欢就好。”
秦城见她有些拘谨,随便找了个话头:“明月,你今年芳龄?”
“二十。”
“我长你四岁,日后你唤我秦城或者秦二哥吧,这样听着关系近些。”
荣明月放下汤碗:“二公子的名讳不是我能称呼的。”
况且,她并不想与他亲近。
听出她话中的疏离,秦城没缘由的难受,却还是笑着问:“为什么?”
“二公子。”荣明月抬眼,“你的未婚妻尚且不能如此亲近的称呼你,我更是不能如此越矩。”
“明月,连你也觉得我应该娶她吗。”
“二公子,父母之命不可违。”
原本挂着笑意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秦城冷下脸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的女子,像是在盯着猎物一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替那个女人着想?
为什么就连她也要替那个女人说话?
气氛瞬间凝结,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一深一浅的回荡在屋中。
眼前人的戒备让秦城敛了身上的戾气,他偏头看向窗外:“明月,若是让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你会情愿吗?”
“不会。”荣明月淡淡道,“但我还是会嫁。”
秦城自言自语道:“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二公子在说什么?”荣明月身子微微前倾,想要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
秦城下意识的否定着,身上的气息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我只是在感叹,在旬瑶待了这么多年,依旧是很难喜欢这个地方。”
荣明月望着酒楼外通明的灯火和熙攘的人群,轻声道:“或许是人,或许是物,总有一样会值得二公子留恋。”
值得自己留恋?
秦城扪心自问:究竟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于此?
“那明月呢?”他抬眼对上那双清透的眼瞳,“旬瑶有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呢?”
比如我。
秦城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看穿。
荣明月不回避他炙热的眼神,她轻轻摇头:“ 我并不属于这里,总有一日我会离开。”
她的回答在秦城的意料之内。
秦城看向那张清冷的面容:她就像是天上的一轮明月一样,可望不可即。
尽管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可二人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像是隔了条星河。
“若是你日后喜欢上旬瑶,你还会走吗?”秦城试探着问道。
荣明月望向窗外的街景,绛唇轻启:“会。”
秦城眼神流转在她的侧颜上,他不自觉的将手攥成拳头。
便是不知她的真实来历,单是她的言谈举止,秦城就能断定,她的身份不只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么简单。
自己一介布衣,从身份上来说,自己终此一生都无法与她产生交集。
可上天偏偏给了他这个机会,将她送到自己身边,让自己有机会与她攀谈两句。
即便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即便她话语间总是疏离异常;即便是她对自己有些警戒。
他都不在意。
她的模样太过于吸引他了。
一瞬间,秦城的脑海中闪过自私的想法:若是她永远想不起自己的身世,那她就永远不会离开旬瑶。
又或者……二人成婚,她也就没理由再走了。
想到这里,秦城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