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喧闹的小城只有在早晨才会安静一会儿。已经习惯早起的高士瞻醒来之后,透过窗帘感觉外面的天刚蒙蒙亮,这是他每天起床的时候。这天,他要起身的时候,却感觉身子沉得很、倦得很、乏得很,想想这么早起来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又重新躺在床上。
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敲门。多年来,他神经衰弱,平时睡觉很轻,有点动静就会醒,因此他不会听错。
这么早敲门,会是谁啊?他没有跟谁约好啊。现在通讯如此方便,如果是同事或者朋友有事来找他,一定会事先发个微信或者电话联系一下。他抓起手机打开,没关机,也没有未接电话,微信里消息倒不少,都是群里无关紧要的信息。他想了想,此时敲门,可能是邻居有事吧?
他又仔细听了听,敲门声仍旧不紧不慢地响着。这样一来,他没法继续睡了,只好起身去了客厅。在客厅里听,敲门声更清晰了,他问了声:“谁啊?”
门外的敲门声停止了,代之一声“我!”。
这个声音很熟悉,尽管隔了一道门,高士瞻仍然一下听出是儿子的声音。他微微一愣,儿子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学校还没放假啊。况且,儿子如果回来一定会先打个电话。大清早的回家,别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高士瞻顾不上想太多,马上打开防盗门,果然是儿子,一脸的疲惫,好像一夜没睡觉似的,身后还拖着一个拉杆箱,高士瞻赶忙拉儿子进来。儿子在高士瞻的手碰到他的时候,躲了一下,自己进了屋子。
儿子下意识的一躲,让高士瞻的心像针扎了一般。莫非儿子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一定是余韵这个坏女人告诉他的!
高士瞻不动声色,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儿子将手里箱子的拉杆往地上一扔,落在瓷砖地面上“啪”地响了一声,赌气地说:“我回来是要问您,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我妈告诉我,上官教授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不对?”
高士瞻一时慌了手脚,他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你怎么不记得了?你可是我手把手带大的啊!”
“您怎么吞吞吐吐的?看来您真的不是我亲爸啊?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儿子弯腰重新拎起拉杆箱,气冲冲地往外走,“这里不是我家,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儿子,你别走!别扔下爸爸,爸爸不能没有你!”
“你不是我爸爸!!!”儿子甩开高士瞻拉他的手,高士瞻立刻失去重心,往后仰去。不知为什么,他没有仰倒在地上,而是像坠崖一样往下掉,在半空中坠了好久,吓得他手抓脚踹,试图拉住点什么。不知因为着急还是恐惧,想喊但喊不出声来,结果急出了一身汗。
他使劲睁开眼睛,才发现刚刚做了一个梦。
他动了下身子,发现被子将自己的身体裹得紧紧的,浑身大汗淋淋,身体虚弱无比。
刚才的梦太真切了!高士瞻明白,这样的梦一定和自己最近的思虑有关。自从高士瞻从古老师嘴里得知上官础和余韵已经在一起了,他的情绪跌落到一片黑暗之中。暗无天日,深不见底,那种崩溃和绝望无以复加。
他在心里不知骂过多少遍。上官础——,你这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王八蛋!20多年前让你白白玩了老师的老婆,弄得老师家庭破碎,你不但不感恩,还要把老师最心爱的儿子也抢走,那是老师的命根子,是老师最后的希望。还有余韵,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要脸的烂货!婊子!不守妇道不说,还要勾结奸夫把我辛苦养大的儿子抢走。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绝饶不了你们!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我要跟你们鱼死网破!
高士瞻绝望地在心里谩骂着、呼喊着。骂来骂去,心中的紧张仍然无法消除。因为他内心的恐惧太大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躺在床上,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有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感。过了好一阵,他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与其这样胡思乱想,越想越怕,不如给儿子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于是,他强迫自己起床,用凉水洗了下脸,力图从噩梦的情境下走出来。他看时间还早,他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知道年轻人的生活习惯是晚睡晚起。儿子好容易赶上一个周末,估计会睡个懒觉,现在打电话给儿子,会影响儿子的休息。
高士瞻先草草吃了点早饭,然后出去溜达了一圈。在外转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上官础、余韵、儿子的事情,心里像塞满了乱麻,毫无头绪,越理越乱,根本没心思转下去,很快回到家里。
他喝了一杯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给儿子打电话。
高士瞻明白,在电话里对儿子不能实话实说。于是,他先问了问儿子近期的学习生活情况,问钱是否够用等等,最后才说:“你上次说的那件事……你要考上官教授研究生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你最近和上官教授联系了吗?”
高余回答说:“我最近在跟着老师做试验,还没跟上官老师联系。再说您还没‘批准’呢。”
“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好?”高余不明白父亲什么意思,“您想说什么?我正想近期给上官老师打个电话呢。”
“……我是说你要想好了再跟老师联系。”
高士瞻怕儿子继续追问,赶忙挂断了电话,心里舒了一口气。原来儿子还不知道他是上官础的亲生儿子,一切还来得及。
高士瞻咬了咬牙,他要在儿子知道真相之前,把麻烦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