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松下,清辉仿若给两人蒙上一层薄雾。
元嘉声线清冷,抬头望着夜空里的寥落的几颗星辰。
“我从四岁被师父捡回来,到现在已经二十六年了。这些年里,我日日勤勉修道,自诩从没有辜负过师父的期望。可现在他真的走了,我开始有些害怕。”
南愚拍拍她的肩,柔声道:“师姐,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元澄带你去看了师父建造的‘桃花源’吧。他老人家不言不语,却只身做了这样的事。我怕我不能将它完善发扬,更害怕南普道会在我手中葬送掉。”
“南普道一向以德行才学为考量,公平公正。师姐你继任之事,是南普道弟子对你的期待,也是师父所愿。无论如何,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元嘉揉揉她的头,像她初来南普道时那样。
“谢谢我的小云生。”
南愚跳下台阶:“我都成婚了,已经不小了。”
“不过元澄师兄和元亦师兄当时又怎么会来南普道修习呢?”
元嘉沉思片刻,说:“元澄本是士族公子,志向与家族安排相违,看不得人间悲苦想救困除恶,大概是十二岁那年不顾家族反对独自来了南普道,自此再没回去过。至于元亦,父亲本是仵作,七岁那年父亲去世后他无依无靠,机缘巧合之下也来了这里。二人异常刻苦,日夜不停地练习,终于如愿成为了南普道正式弟子。”
南愚听得入迷,元嘉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
“该我问你了。萧陵川对你如何,同他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快乐?”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南愚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他待我很好,与他相处时总是莫名的安心和放松。”南愚欲言又止。
“然后呢?”
“但我却好像怎么都看不懂他。”
元嘉笑笑,几乎是开玩笑的语气:“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的心才是最正确的答案。”
南愚心里一震。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免得你家夫婿来南普道接人的时候会埋怨我们没有照顾好你。”元嘉打趣道。
元嘉望着她渐行渐远的清丽背影,心中涌出许多思绪,但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真如师父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愿了了之后,才能结束。无论到时结局好坏,都是前因种下的后果,都是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萧陵川很准时。
南愚拜别师姐一行,刚出南普道结界,只见家中马车已停在路边。
萧陵川一袭素青色衣衫,倒有几分儒雅的味道。他似乎忘了前日的不愉快,笑着扶她上马车,又盖上了条薄被。
“睡一觉吧,这几日辛苦了。回去我下厨给你好好补补。”
他只身驾着车马,一路走得很缓,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
半途中,南愚纠结许久,还是掀开帘子,道:“我并未想将你我分得如此清楚,若那日的事叫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那天是我不好,明知是空名大师的葬礼,语气还那么重,该我向你道歉才是。”
他顿了顿,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你知道吗?那日我找以为你又抛下我走了,我以为你不在了。”
“我找遍了附近你所有可能去的地方,还回了南府,幸而你在南普道,还在我能找到你的地方。”
“我真的很怕。”
萧陵川的话语很轻很轻,却一遍遍地在她脑海里回荡。
你真能配得上这份深情么?
南愚闭上眼反问自己,此时真的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亦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人。
他的爱这样纯粹,这样热烈,却又不得不隐忍。
瞬然,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若此时是再逃避,他得多伤心啊。纵使是木头,也该动心了。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心里的感受才是正确的答案。
她想起元嘉师姐的话。
所以他……
对不起,是我以前太过迟疑。南愚
“一会儿我们去挖野菜吧 。”她掀开车帘,笑意盈盈。
萧陵川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紧张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刚下过雨,此时的野菜最为鲜嫩。我们去采些回家你给我做吧。”
“好。”
“我们不分房睡了,好不好。”
他迟疑片刻,又重重点头。
“夫君,如果下辈子能遇到你,换我对你这么好,行不行?”
夫君?她刚刚叫他……夫君?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叫他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近乎呆滞。
成亲五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唤他。
等了这么久的一句话落在他心头,痒痒的,沉沉的。不知不觉间,他想起许多,鼻尖酸涩,清泪沾衣。
迟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等到了。
他背脊一僵,半晌朗声道:“好,下辈子换你等我。”